薑蘭月的一天,要從卯初給婆母請安開始。
嚴格來說,日晷上的銅針還未指向卯時,敕造寧國府中,大房夫人薑氏便已在仆婦婢子們的伺候下洗漱穿戴妥當了。
娘子執掌中饋,一掌家中供膳諸事,二掌家中吃穿用度日常開支,三掌府中仆婢下人、妾室子女諸事。
薑氏卯初伺候婆母用膳,再陪著誦半個時辰經,回到致遠居時,夫君沈佶大概已經上值去了。
花兩刻鐘用過朝食,接見妾室請安,而後便召見院中候著的府上各處管事娘子回話。
上至官租歲計,轉運貯積,細至庭內灑掃,灶養柴水。
左握算子,右征市曆,以防采買仆婦貪墨欺瞞。
公侯之家便如小朝廷,諸事細碎繁瑣,若各處相安無事,也得一個時辰才能對完,更彆說偌大府中難免有紕漏錯處。薑氏嚴謹,每日都得細細過一遍,嚴格把關。
午時用膳,過問子女起居,關心功課。
小憩半時辰,下午日常巡視宅院,監督仆役,訓話管事。
晚間對賬,涉及大宗開支與婆母商議。
安排夫君晚膳、伺候洗漱沐浴,夫君有官場不順時,還要聽其大吐一番苦水,再化身溫柔解語花寬慰勸解,興濃時夫妻溫存一番。
一整日下來,留給自己的時間往往隻剩三四個時辰。
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動。
放崔令鳶眼中,對標後世企業管理,當家主母不僅要負責企業運營、人員調動、財政進出......甚至連保潔哪個角落沒打掃乾淨都要過問。
最終決定權還是握在最高領導人寧國公夫人的手裡。
這不像高管。
像被企業壓榨的打工牛馬。
她才不要。
崔令鳶每日吃吃睡睡,日子滋潤到了無聊的境地,生活裡出現的所有隨機事件都成了她眼中可以解鎖攻略的支線任務。
譬如此刻,突然出現在小廚房門口的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兩個小蘿卜丁。
“三嬸這是做什麼呢?”
沈冶循著味兒便摸了過來,誇張地聳聳鼻子,“好香!”
崔令鳶摸索出不記得從哪本雜書上看來的方子,將牛羊乳兌在一塊,熬成糊狀,再攤開竹匾裡曬乾研磨成粉末,竟也製出來了古早版的奶粉。
方才還在惋惜這奶粉還是得長身體小孩喝才能發揮其營養價值,到了她們這樣人嘴裡不過是嘗個味罷了,此刻忙向他兩人招手:“快來嘗嘗就知道了。”
崔令鳶拿熱水衝開奶粉晃勻——這般製出來的奶粉還是有些粗糙了,不像後世噴霧法製出來的顆粒細膩均勻,能迅速溶解。
溶解出來有些像粥糜,稠稠的,撒些杏仁碎花生碎和果脯進去,再撒些糖,很有些後世燕麥牛奶粥的風味。
又衝了一碗,澆蔗漿和櫻桃醬上去,還是春天采的櫻桃熬成的一小罐,酸甜滋味。
分給沈冶和沈況,她自己也有,一人分得兩小碗。沈冶捧著碗一下喝光了兩份,咂摸著嘴,意猶未儘。
崔令鳶被他逗笑,故意問他哪個好喝。
沈冶眨巴眨巴眼睛,麵色糾結,答不上來。
蔗漿甜蜜,堅果油香,這卻如何比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