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林不是不憤怒的,這種被玩弄被看戲被搶奪帶給她恥辱感是讓她憤怒的。
她還要什麼答案呢?
一個是名滿東臨的先生,一個是名門望族的當家。
都成功的讓她領略了無恥二字。
她還是把自己想的太厲害了,她能接受交易,她能接受利用,她能接受代價。
但是她無法接受這樣的強盜行徑。
那陳先生看上了她的百雞術解法,看上了大周第一個解開大長公主銀龜題的名頭。因為他是府學的先生,便可以等著她雙手奉上,再施恩一樣的將一個入府學的名額給她。
他從頭到尾有付出什麼嗎?空手套白狼而已。
典林深呼吸一口,冷靜下來說:“二爺爺,孫侄女以為這個條件太重了。”
“哦?”典國芳神色不動。
“孫侄女即使明日無法被收入府學,九月府學考試,孫侄女也有十分把握入府學。僅僅是提前幾月入學,就是失去百雞術,並不劃算。”
典國芳喝了口茶:“那陳先生說,隻要你明日配合他說明他才是第一個解開百雞術的人,你不僅可以立即入學,還可以拜他為師。你明白拜一個教授為師是什麼意義嗎?這樣看,這個條件還重嗎?”
拜教授為師,那日後便是情同父子。看衛先生和吳山長。不僅是弟子對先生的敬重,先生也要對弟子付出,不隻是知識,更是人脈資源,這足以讓一個寒門學子和官家子弟站在同一個起跑線。
“典林,你不要覺得老夫在難為你。入府學拜教授,都是你得利,典家依舊會像現在這樣支持你。而那個百雞術,一個九歲女童解開和一個算學教授解開,這個意義和重量全然不同。這件事你並不吃虧。反而十分有益。”
“僅僅如此嗎?”
“什麼?”
典林看向典國芳:“僅僅能換來這些嗎?”
典國芳沒說話。
書房內一時間陷入沉默。
半晌。
“典林,你還是想的太簡單了。這件事不是你想拒絕就拒絕的。你以為拒絕了他,你還可以通過入學考試進府學?進不了府學也就罷。你配合他,兩個人還能成一段佳話,師徒有緣,兩人前後腳解開同一道題目。而你不配合,明日誰會信你?
你真以為你一個籍籍無名之輩能夠有這麼大的名聲是白來的?是我派人散播的。
典家不欠你,你若是不答應,明天一過,你就失去了所有被典家重視的理由。
這個條件,還不夠重嗎?”
典林沉默了。
典二老太爺說的沒錯。她被典家重視的理由一是百雞術,二是潛力。
可明日隻要那陳先生說他才是百雞術第一人,不需要任何證據,僅憑他是府學教授,沒人會反駁他。
畢竟這聽起來才理所當然。
而她會被陳先生拒之府學門外,便是再有潛力又有什麼用?畢竟平民之女通過科舉做官的可能性比進府學還低。
一旦典家放棄她,他們一家好不容易才安頓下來得到的平靜會蕩然無存。
這個條件,從一開始就不是她能得到什麼,而是她能失去什麼。
陳先生從一開始隱晦的提出,可能連收她做弟子都覺得自己吃虧吧。因為他什麼都不給,隻威脅她,她都沒有退路。
不對,陳先生不知道她的處境,收她做弟子是看在典家的麵子上。
東臨的鄉紳大族,他並不想得罪。
典林覺得很可笑,做這種人的弟子,還要她知足?她典林都這麼卑賤了?
典林臉上不以為然的輕笑沒有躲過典二老太爺的眼睛。
“典林,話老夫已經說儘了,看你是典家女兒的份上,老夫便再提醒你一次。
老夫找人給你傳播名聲這事兒你接受的了。老夫找陳先生安排你入府學你接受的了。怎麼要個百雞術交換就接受不了?
你真是這麼清高,就該什麼都不要。說白了,你就是隻想要,不想付出罷了。”
典國芳越說神情越嚴肅,聲音越威嚴。
典林這時反而笑了:“二爺爺,您不必用這種手段激我壓我。我若真是您說的那種人,憑這幾句話對我也不會有什麼效果。
我從未覺得自己清高,我也根本沒有清高的本錢。
我能接受一樁交易付出多於得到,但是不代表我能忍受彆人一毛不拔,用我的東西威脅我,用我的東西跟我交換,這不是交易,是威脅,是強迫。
哦,典家不是我的,我在典家享受的一切也不是我的。是您給我的。
所以從頭到尾,跟那個陳先生沒有半點關係。我又憑什麼把我目前最好的棋子給他?
我的底線低,不是沒有底線。我是為了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才一直掙紮著前進。而在這條路上,要我先成為自己不想成為的那種人,豈不是本末倒置?”
典國芳氣笑了:“你想成為的人?你想成為什麼人了?”一個九歲小兒跟他談做人,讓他覺得可笑。
典林神情堅定,眼中的光芒讓身在昏暗中的典國芳躲閃不及。
“現在我想做對得起自己,不會對不起彆人的人。未來我想成為對得起天下人的人。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會學著屈服和妥協,但不是向陳先生這種人低頭,他不值得我這麼侮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