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林無力的躺在床上, 按照她的理解, 這應該是村長家的屋子。
彆說會官話, 連能認字的人這個村子都沒有, 現在交流全靠連比劃帶猜測。
太窮了。
吃的是那種糧鋪裡最便宜的用來喂牲口的糧, 還好她有自己的被褥, 不然今晚連蓋的東西都沒有。最讓她驚訝的是村長家裡的五個小孩子隻有一套衣服, 還舍不得讓他們穿,因為要留到冬天。
典林輾轉反側,既擔心先生的安危, 也擔心明天能不能找人陪她去救馬,還因為麵對她從未想到、從未見識過的貧窮而酸澀,更是害怕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辦法, 一個人流浪在外再也見不到爹娘。
“算了算了!”典林蒙住腦袋, 明天起來,又是什麼都難不倒她的典林!
這村子窮的連一隻打鳴的雞都沒有, 但是典林依舊早早起了床, 將被褥打包好, 穿好衣服出門打拳。
“小夥子可以啊!”村長佝僂著腰, 一口黃牙, 笑的樸實。
典林聽不懂,隻能回一個笑容。
村長示意她跟他走, 到了一戶人家門前,籬笆破破爛爛, 不用開門都能將裡麵看個清。
典林立刻清楚了來這裡的原因, 這裡竟然有一輛牛車。
“二牛!”
“四叔。”一個黑瘦的漢子出了門來,就一間屋子,典林透過門一瞬間看見裡麵的好幾個人影。
大概他的妻子兒女吧。
“四叔,啥事兒?”
“昨天村裡來了個小夥子,一看就是好人家的。你今天把他送縣裡去嘛!”
“縣裡多遠?我家牛也受不了啊。”
“那就送上三村去,你姐不嫁過去了嗎?你時不時去呢!上三村可比咱們村有錢。”
“我想想吧!”二牛並不想答應,隨口敷衍。
村長歎了口氣,帶著典林往回走。典林奇怪,怎麼沒人去種地,都在村裡呆著。然而語言不通,從村長那裡了解不了太多。
典林想起了之前的獵人,拿出那把砍菜刀。
“你要找地籠?”
“地籠?”典林唇齒彆扭的學出來,“對我要找地籠。”
地籠疑惑的看著典林,不明白這個小公子找他做什麼,直到看到砍柴刀:“是你!”
這句典林理解了,笑眯眯點點頭:“是我。”
這句地籠也理解了,然後兩人陷入了你比劃我來猜的遊戲。
過了許久,地籠終於同意跟她再去山裡走一趟。
典林走在前麵,她發現獵人隻要進了山,就會無比敏感和防備。
地籠很奇怪,一個看起來很是富貴的少爺,幾天前怎麼會如此狼狽的出現在山裡。
典林跟他比劃,她是翻山而來。地籠並不相信,這很危險,一個小孩子如何做到?
但是跟在典林後麵讓他很驚訝,典林很謹慎,儘力的躲避一切可能的危險,有的地方,比他這個獵人都做的好。一直走到將近天黑,典林停住了腳步。
地籠上前一看,原地隻有一堆帶著血肉的骨頭,和一輛被野獸踏的有些破損的馬車。
典林茫然的眨眨眼,和她親手砍掉蛇頭時的感覺不一樣。她看著原地隻剩血骨的馬,心裡很難過,她這一路很疼愛它。
地籠攔住她,不能再過去,染上血腥氣。
典林知道他是對的,地籠帶她到一顆樹前,表示這種樹能驅趕蛇蟲鼠蟻,可以在這上麵呆一晚。
典林一看,不是銀杏樹嗎?隻身一人遠在他鄉,最能給她安慰的,竟然是一顆銀杏樹。典林坐在樹上望著月亮,越看心裡越空。
典林想,自己果然還是個小孩子,沒斷奶的小孩子。
第二天,典林揣上一顆白果當做護身符,貼身揣進懷裡。
—
“妙心?妙心!”
崔望靈看著袁妙心終於睜開了眼,終於鬆了一口氣:“你可算醒了!”
還沒給多久好臉色,崔望靈訓斥道:“明知道自己有不吃好就會頭暈無力的毛病,還有膽子往林子裡去,你不知道你路癡嗎?”
“我哪有?”袁先生喘著氣反駁。
“典林呢?”
“典林?誰是典林?你學生?”崔望靈皺眉:“說起這個我就生氣!我學生說找到你時,你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那個典林呢?去哪裡了?”
“她去找出路了。”袁先生回答完反應過來:“這麼說你們沒有找到她?”
“沒有!”崔望靈見袁先生如此緊張,更是氣不打一出來。
“快!快去尋她!她要是出了事,我怎麼向她爹娘交代!”
崔望靈見袁先生又要急暈過去,連忙答應:“好好好,我派人去尋她!她什麼樣兒啊?”
“黑瘦,濃眉大眼圓臉,臉瘦了沒那麼圓,身高看起來像是十三四的男孩兒,但是她今年十歲,是個女孩兒。”袁先生還沒什麼力氣,說的斷斷續續。
崔望靈聽完,驚的眼睛老大,哆哆嗦嗦指著她:“袁妙心你……你!唉!”
“來人,趕緊去山裡找人!”又把人全都派出去,崔望靈看著虛弱的袁先生是罵不得又氣不過:“你帶著一個小姑娘還敢逞能!才十歲!你造的什麼孽!”
袁先生此刻無比後悔,束穀是十分了解她,因此很多時候能管住她,但是典林一路以來把她當成親長輩一樣伺候,言聽計從,這一下子就給她伺候膨脹了。
見師妹老了這麼多的臉默默流淚,崔望靈還是第一次見性格強硬的她哭,心軟安慰道:“你彆擔心,一定會找到的。”
“畢竟能帶著你走到這裡的小姑娘,比你活的久的可能性高多了。”
—
“先生,學生們沒有找到人,但是找到了一張紙條。”
他們到那輛馬車時,馬已經被吃了,他們擔心裡麵也有人的骸骨,忍著害怕翻了很久,在地裡翻出這張紙條。
紙條上根據明顯的標識物,畫了一條簡單的路線。還標出方位。
“把輿圖拿來!”
崔望靈在輿圖上一比:“找到了,蜀州。”
“沒想到這山脈還有一條捷徑,可以直接到蜀州。”崔望靈和先生彙報。
一個穿著布衣的老夫人紮著簡單的發髻,鶴發童顏,目光清明,正擺弄著幾株麥苗。
“既然小姑娘目前還安全,你們便趕緊去尋吧,以免有什麼意外。待妙心身體好些,讓她看看這些農作物,如果她都沒辦法,估計大周也沒什麼人能有了。”
“是,先生。先生您不去看看妙心?”
“哈哈,她那個熊孩子,見了我肯定要跟自己生氣。待她身體好一些再說。”
—
典林和地籠回了村,感謝他一番後便回了村長家,雖然她身上還有不少銀子,但是她不敢在這個地方露富,最多離開的時候,偷偷留下感謝的報酬。
典林進了籬笆院,看到穿著她的衣服的村長兒媳婦一愣。
村長不好意思的表示,他以為她離開了,這些不要了。
果然,被子也蓋在了他五個孫子身上。
典林深吸一口氣保持微笑,結果發現她的書也不見了。
“村長爺爺,我的書呢?”典林比劃著。
村長搖頭表示聽不懂。
典林知道他懂。
“衣服被子我可以不要,但是書不能給你們。”這是向學裡借的,她必須帶回去。
典林執拗而堅定的要村長將書還給她,村長最後歎了口氣。
“今天鼠兒家娶媳婦,我把書送給他家當賀禮了。”
典林點點頭,問到鼠兒家地址轉身而去。
老村長歎了口氣:“這送出去的禮怎麼還能往回拿呢?我們村裡人都知道這不合禮數。”
這就是鼠兒家,和二牛家沒有什麼區彆。一共就一間房,意思意思圍了個籬笆,誰都能進去。然而村裡誰都叮當窮。
“你來這裡乾嘛?”地籠正巧看到典林。
典林將事情比劃了一下。
地籠不讚同:“這送出去的東西,怎麼能往回要?”
典林實在是再也忍不下去:“那是我的東西,我沒有同意送人,這就是偷!”
地籠聽不懂典林說什麼,但是被典林突然生氣嚇了一跳,他愣了一下,向屋裡喊:“鼠兒!鼠兒!”
“叫魂兒呢?怎麼了?”
那個叫鼠兒的年輕人提著褲腰帶出來。
“昨天村長送你家的書,是這個小兄弟的,那對他挺重要。”
鼠兒翻了個白眼:“我婆娘喜歡的很,怎麼還?”
典林此刻也顧不得漏不漏財,拿出五個錢塞進鼠兒手裡。
鼠兒眼睛一亮,點點頭:“你等著。”
地籠驚訝的看著她,典林有點兒愧疚。
不一會兒,鼠兒抱著幾本書出來扔給典林:“看看對不對?”
典林數過,一本不少,她還做好鼠兒再訛她一筆的準備,誰知道並沒有。
這民風,真是讓典林心情十分複雜。
既然拿到書,典林便要離開,她打算跟地籠好好解釋,她也是想給他相應的報酬的。
沒想到這時突然從屋子裡竄出一個一縷不掛的姑娘。那白花花的身子看不出是個農村媳婦。
“求求恩人救救我!求求恩人救救我!”那姑娘竟然一口官話。
姑娘躲在典林身後,門裡跑出來四個男人,氣勢洶洶!
其中鼠兒指著典林:“沒想到竟然是來勾引我家婆娘的小白臉!”
典林一臉懵逼,問地籠:“這是怎麼回事兒?”
地籠也一臉懵逼。
此刻鼠兒四兄弟將典林圍起來。
那姑娘躲在典林身後哭訴:“我被人買給他們四兄弟做共妻!求恩公救我,不然我還不如死了去。”
她那天看到幾本書時,就期待著,會不會有不是這個村子的人,能夠救她。
“共……共什麼?”典林幼小的心靈受到了暴擊。
鼠兒四兄弟撲上來要抓住她們兩人。典林憑借身形靈活,平日吃好喝好身體壯實,也練了一年的拳,勉強的應對起來。
然而,雙拳難敵四手,要看鼠兒的拳頭要落在她身上,地籠出手擋住。
獵人的身手比這幾人好的多。
“走!”
典林看了地籠一眼,她沒想到地籠會選擇幫她。
“走!”典林拉著那姑娘向山裡跑去。
跑到一半,聽到鼠兒喊媳婦兒跑了,村裡人都陸續出來攔她們。
典林不得已換了個方向,跑進了田裡,這一進,村裡人不知道為什麼在田邊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