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將她帶在台上,一旁沉寂許久的村長語氣激動地向眾人道:“鄉親們,我們與小柳樹村向來不和,他們那邊染了疫病,招來邪祟,竟讓我們也跟著遭殃。幸好我們得了兩位神巫的幫助,用山中野物的鮮血祭祀解了疫病。”
“山中野物血液終究帶腥氣,不夠乾淨……”講到“乾淨”這個詞時,村長特意加了重音,同時將台下一眾村民的反應收入眼底。
看到他們臉上浮現出焦急、不安,他露出些許微不可查的滿意的神色,又接著說下去——
“神巫溝通天地,得到神諭——守護我們這片土地的神明需要一位處子之身的少女以血為引,以身祭祀,方可解了這鬼魅之災,神靈才會再度守護我們,大家也不用再每天擔驚受怕了。”
說完,村長眼神示意那看守少女的村民,後者將束縛少女的繩索解開,村長走到少女麵前,說:“小鳶,生你者娘親,養你者村子,今天是你為村子貢獻的日子。”
那個叫“小鳶”的少女即使被解開了繩子,仍舊一動不動地待在台上。
聽到村長這番話,她隻是抬頭看了一眼底下的村民,眼神中閃過一絲希冀的光芒,可見到村民們那突然興奮起來的異動,那眼中唯一一點光芒也消失不見了。
她低下頭,仿佛已經認命。
看到這,程希夷徹底明白了他們是要用人祭祀。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在他們的口中是拯救這個村子的“祭品”。
她身上的衣服又舊又臟,有掙紮的痕跡,想必之前一直被綁著絲毫不許反抗,此刻卻讓她“自願”獻出自己的生命,拯救這一個個都恨不得她立刻去死的村民。
程希夷心下覺得悲哀,她看見那個少女絕望麻木的神色,忍不住想阻止這場離譜又可怕的祭祀。
可是麵對這圍得水泄不通的村民,她沒有絲毫勝算。
想想那盤棋局。她提醒自己,現在一定要忍忍,等他們放鬆警惕,才能伺機而動。
等會逃出村子,她就去報官,這兒離京城不會太遠,一定要把這些人一鍋端,也許還來得及救那少女。
方才那些徘徊在村口的男村民慢慢聚集到高台前,而那些不知疲倦宰殺牲畜、烹煮菜肴的農婦也放下手中的活,在原地站立,脖子往前伸,好奇地打量前方的高台。
高台附近已被圍得水泄不通,往前一看儘是密密麻麻的人頭,立於高台之上的叫“小鳶”的少女和村長隻能被從遠處見到半個身影。
之前一直守著程希夷那匹黑馬的村民也被祭祀吸引,丟開自己的活不乾,往前走去。
程希夷趁他們不注意,帶著小姑娘慢慢踱步到村口。
就要碰到馬匹之時,不知道從哪突然傳出一陣騷動。
她往前一看,離村口不遠的小路上突然鑽出來一大群人,個個手持鋤頭木棍,來者不善。
他們走得極快,程希夷趕忙拉著小姑娘躲入臨近的一座屋舍後,悄悄觀察。
這些人進了村子,沉重的腳步聲讓一眾本在專心看祭祀的村民紛紛回頭。
台上的村長也注意到人群的騷動,停下了口中的宣講,剛才還在喧鬨的人群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村長沉下臉,從高台上走了下去。
那群人中領頭的男子身材魁梧,粗眉大眼,他往前一站,旁邊大柳樹村的村民紛紛給他讓出一條道,都不敢惹這個人。
體格並不矮小的村長站在他麵前,就像個小雞崽似的。
但畢竟是一村之長,氣勢上不能輸。
村長板著臉,冷冷地問:“二虎,你帶這麼多人來是要做什麼?我們正在祭祀神靈,識相的就坐在一邊彆惹事,可不要衝撞了神靈!”
“呸,什麼神靈!”二虎啐了一口,不屑地說,“俺可不管你什麼祭祀,快把那女人生的小賤種交出來!”
聽到這番語辭,程希夷恍然認出這就是那天草棚外,點著火把讓那個聾啞小姑娘滾出去的領頭。
那天她帶著小姑娘闖出去時隻匆匆看過他們一眼,現在一仔細看,這不就是當時那一群人麼,而且還是那副堵人的架勢。
對付一個小姑娘和闖進村子都如此陣仗,不免讓人覺得有些滑稽可笑。
“什麼小賤種?”村長疑惑了,他原本就因為這人擅自闖入而不滿,下意識認為這人是來找茬的。
“彆告訴俺你忘了,”二虎說,“那個乞婆生的聾啞姑娘。她娘變了鬼來俺們村作祟,現在俺們要用這個小的引她娘出來。”
“這個我當然沒忘,”村長不滿地說,“就是你們苛待那乞婆,她才會變了鬼來找你們!你們倒黴也就算了,還連累我們跟著一塊倒黴!”
二虎毫不在意地說:“她要作祟,俺們也管不住啊。”
村長從鼻孔裡“哼”出一聲,白了他一眼,說:“這乞婆的鬼魂,你也不必找了。前天來了個女道士,已經將它打到魂飛魄散了。”
“女道士?”二虎聞言,與旁邊一身材矮小,弓腰駝背,活像個小蝦米的人對望一眼。
“你當時看清楚了嗎?”二虎問他。
“小蝦米”肯定地說:“那日救走那聾啞小姑娘的就是個女道士,俺剛才還看到她那匹黑馬拴在村口呢!”
“黑馬在嗎?”二虎不記得這事,他往村口看了一眼,“小蝦米”說的那匹黑馬果然在那!
他既然得了證據,粗糙的聲音更添了幾分理直氣壯,對村長說:“俺說,二伯,這證據都在這了,你還說不知道什麼聾啞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