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前有個嚴圓眼,山後有個嚴眼圓,二人山前來比眼,不知是嚴圓眼的眼圓,還是嚴眼圓比嚴圓眼的眼圓?”
青年的聲音字正腔圓,這麼繞口的一段話,他竟一個磕巴也沒打。
對他們正經念過電影學院的人來說不算難,可對沒受過科班教育的人來說,剛開始練自然很繞口,孟獲顯然已經練了有段時間了。
青年雖然努力,卻半點也不虧待自己,全副武裝,裹著暖和的厚外套,手機放到天台欄杆上,雙手插在口袋裡,許久,才伸出一根指頭點下屏幕。
又卷,又懶。
不是那種感動自己式的假努力,而是“能不吃的苦我是一點都不會吃”的高效內卷。
手邊放著喝了一半的咖啡杯,青年似乎覺得苦,喝一口,要嫌棄許久,吐了下舌頭。
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
看上去念台詞不過就是簡簡單單說了一句話,實則每一項都需要下功夫鑽研。
大學四年,喬安一天不落地起床練早功,琢磨氣息、吐字、停頓、聲腔……
看著青年的背影,喬安突然想起自己為了考電影學院早起貪黑的青蔥歲月,推門的手一頓,生鏽的鐵門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念繞口令的人聲驟然一停。
孟獲循聲回頭,喬安神色自若,抬步走上來。
長發披散,素麵朝天。
喬安咬著煙,手攏著火,偏頭把煙頭點著,然後緩緩吐出一口雲霧。
孟獲禮貌地跟她打了個招呼,然後自己挪到牆角,為了不打擾彆人,比之前更加小聲地練習。
喬安起先是很瞧不上孟獲,覺得他隻是資本捧出來的花瓶,既沒有天賦,還不知道努力,根本配不上稱演員兩個字。
可通過這幾天搭戲,喬安覺得,孟獲的天賦不差,甚至稱得上老天爺賞飯吃,他的形體、音色都很好,尤其眼神,有種未經雕琢的清澈透亮,仿佛一塊璞玉,等待著被人打磨,暗藏無限可能。
隻是,她沒想到的是,在被她毫不留情指出台詞不行後,孟獲想到的辦法,不是委屈地找人訴苦,也不是花錢內涵她,竟然是每天偷偷爬起來練早功內卷。
喬安拿出手機,從劇組的大群裡找到孟獲,給他發了則好友申請,驗證消息那欄寫的不是她的備注名,而是一串11位的數字。
抽過煙的嗓音有些沙啞,喬安按熄了煙頭,淡淡地開口:
“這是當年教我藝考的柴老師,現在退休了,就說是我把電話給你的,他願不願意教你就看緣分了。”
藝考速成的多,講究快速見效,孟獲沒有正經上科班的時間和機會,隻能私下利用碎片時間偷偷補課。
不過好歹也算係統性學習,比孟獲這樣自己瞎琢磨有用得多。
孟獲看著這串號碼,又看看喬安事了拂衣去,清泠孤傲的背影,感覺他像武俠裡得到絕世高手隨手打賞武功秘籍的鹹魚。
把鹹魚翻個麵,仔細一看,鹹魚原來還是條錦鯉!
-
加上柴老師的微|信後,孟獲終於知道喬安這個恃才傲物、精益求精的個性是隨誰了。
孟獲現在的作息是這樣:每天下了戲回酒店繼續上網課開小灶補課,上完課還要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背完第二天的台詞,然後才能睡覺,淩晨五點起床去天台練口條、練聲,然後吃早飯,繼續拍一天戲,周而複始,時間表排得滿滿當當,恨不得以秒為單位計時,簡直像鐵血高三人的生活。
十點半,孟獲終於下了網課,退了app才發現陸星淮剛給他打了兩個視頻電話都被他設置的專注模式給擋住了。
孟獲忙不迭打回去,沒響多久,那邊就接了。
陸星淮給他打的是視頻,孟獲回的卻是語音。
“還在忙嗎?”
聽到這熟悉的溫和的聲音,孟獲感覺自己像一個在暴風雪裡走了七天七夜又累又渴又餓的人,來到了一個壁爐裡燃著火的小木屋,裡頭有鬆軟暖和的床,還有香氣四溢的肉汁湯……
孟獲恨不得跳上床打滾,一覺睡到天昏地暗。
孟獲突然發現自己好想陸星淮啊。
“…不忙不忙。您找我有什麼事?”孟獲儘量讓自己聽起來一點也不累。
陸星淮握著手機。
腦子裡一會兒想魏啟明跟他說的“撒嬌男人最好命”,一會兒又想起高讚回答那句“主動的人才配有故事!”.
他頓了下,才說:“…能開會兒視頻嗎?”
孟獲聽到這句話,才發現,認真算起來,他都好久好久沒見到陸星淮了。
iPad的錄像鍵還開著,孟獲對著iPad的攝像頭看了一眼,他現在眼下烏青頭頂鳥巢一臉學畜的樣子…臥槽,簡直醜到沒邊啊!
絕不能讓陸星淮看見!
“不方便?”陸星淮能感覺出孟獲不太情願。
孟獲隻好含混不清地“嗯”了一聲,企圖蒙混過關。
正想著如何把這茬兒糊弄過去時,房門響了兩下。
孟獲如聞梵音。
孟獲和陸星淮聊天開的是揚聲器,因此孟獲這邊任何一點動靜,對麵都聽得見。
“孟哥,你在嗎?”房門禮貌地響了兩下,隨後響起一道年輕的男聲。
是鄭齊。
孟獲挑了下眉,想不出來他大晚上找自己能有什麼事。
“陸老師,同組演員找我有點事,我待會兒再給您打回去。”孟獲捂著聽筒,軟言軟語地說,怕鄭齊在外麵聽見,聲音很小,然後作勢要掐掉電話。
陸星淮頓了頓,帶著一絲循循善誘:“可是很晚了,我等會兒可能就睡了,怎麼辦?”
孟獲學得暈頭轉向,完全沒聽出陸星淮話裡的言外之意。
也不是生氣,隻是有點彆扭,像是要讓他在跟他打電話和鄭齊間二選一似的……
“那您好好休息,彆等我啦,我明天再打!”孟獲沒心沒肺,還覺得自己不讓陸星淮為他熬夜,真是體貼!
陸星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