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蒼介不帶一絲感情的打量著他,放開他的下巴背起了手。
“畢竟從檔案上看,你隻是三年前進入警視廳公安一課的一名普通警員,成績平庸,但平庸的有些過了頭,已經達到刻意的程度了。”
“正因如此,我才對你產生了興趣,著手調查了你的政治背景。”
“也就是這個時候我才發現,你跟我一樣,都在‘那個機關’任職。”
“我終於動了把你挖過來的心思,而事實也證明你的確優秀,剛剛上任就遇到涉及王權者的大事件,但卻把所有事都處理的很好。”
綾小路清隆倚著冰冷的玻璃,背後就是幾十層的高樓,沒有因為他難得的誇獎而心生僥幸,反而更加謹慎:
“您之所以故意刁難我,還將刑訊部隊的指揮權交給我,僅僅是為了考驗我的能力?”不是對我起了疑心?
“當然。”遼蒼介一聽就明白了他的潛台詞,唇角輕輕勾了起來,“所有新加入的犯罪科成員都受過我的考驗,要是連這點困難都克服不了 ,就沒有資格在犯罪科待下去。”
“你的職位至關重要,所受到的磨難自然比常人多。而你也用行動證明了自己——南隅川能在你的指揮下,隻用一天就找到了逃逸的無色之王,就是最好的證明。”
“……怪不得燈子小姐對您的做法一點都不感到奇怪。”綾小路清隆輕聲說著。
遼蒼介對這個說法不置可否。
“那麼……”綾小路清隆慢慢收緊手掌,喉嚨乾澀起來,“您是什麼時候,發現我不對勁的?”
遼蒼介意味不明的盯著他。
“我原本以為你跟我很像,清隆。”
他放輕聲音低緩的說著,語調平靜,卻讓綾小路清隆的心霎時提起。
“直到我發現,你是個拿著‘那裡’的情報,跟費奧多爾互相勾結在一起的敗類。”
“……”
仿佛連空氣都因為這句縹緲的話而冷了下來。
——敗類……嗎。
綾小路清隆神色不變,低頭微不可察的輕歎一聲。
“您早就察覺到那裡麵有人跟陀思達成了合作關係,所以一直在調查……然後就查出了我?”
“沒錯。”
“這個查出我的時機……就是在我靠著‘那裡’的關係,給您不斷安排任務的時候?”
“正是如此。”
“……在這之後,您卻仍然讓我擔任地位僅次於您的參謀長?”
“有些事情,隻有給你權利你才好操作。”
“……”
綾小路清隆有些無力的靠著落地窗,好半晌,才低聲詢問:“為什麼……您會知道我的真名?”
他高中畢業之後遇到陀思,之後改名換姓,一步步進入了警校、警視廳和“那個機關”,以前的身份證明、人生經曆全部都被陀思更換了,這麼多年都沒人能瞧出端倪。
但遼蒼介卻在電話裡輕鬆叫出了他的真名。
他是怎麼辦到的?
麵對他真切的疑惑,遼蒼介微微加深了笑意,淩厲俊美的眉眼中透出幾分調侃的神色。
“你在犯罪科工作了這麼多天,難道不能靠自己想明白這個問題嗎?”
綾小路清隆身上的氣息遲滯了一下:“您是說……?”
“這裡是日本,清隆。”
遼蒼介扭頭看向窗外,聲音平靜無波。
“一切權力都集中在你腳下這座塔中,看得見看不見的情報係統都抓在我的手裡——這裡不是費奧多爾可以為所欲為的地方。”
銀發男人平靜果決的聲音擲地有聲,音量不大,卻像是洪鐘般敲擊在綾小路清隆的心上,讓他止不住的一陣恍惚。
他仰頭望著遼蒼介燈光下冷瓷一樣無暇的側臉,愣了片刻,才猛然回神,垂眸重新發出問句,聲音卻不知為何有些沙啞:
“您……是什麼時候察覺到費奧多爾君在這起事件中的存在的?”
“很簡單——那天晚上你親自找出的監控影像。”
“監控影像?”綾小路清隆疑惑的看向他,“可我並沒有發現那個白發青年有哪裡不對……”
“你當然不會發現。”遼蒼介冷淡的回答著。
“那個青年是故意去接觸北原三郎的,這是其一。他的戶籍資料在國內可疑的遍查不到,這是其二。其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
銀發男人說到這裡,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眸中飛快的閃過了一絲反感:“那個青年在被附身之前故意抬頭看向了監控,而且那一瞬的神態,說實話和我很像。”
“那不是無意中的巧合,而是有著訓練的痕跡,後天經由人工速成的模仿。”
“——能做出這種惡心事的,除了費奧多爾那個瘋子,根本不作他想。”
“……”
綾小路清隆指尖微蜷,心中不由自主的湧現出一絲歎服,喃喃問道:“也就是說,他的計劃從一開始就暴露了嗎?”
遼蒼介不置可否,又道:“當然,還有其四——我從監控中看出了現實改變係異能力者的影子,這與費奧多爾最近接觸的、一個名為小栗蟲太郎的人能力相符。”
“……原來是我們弄巧成拙了。”綾小路清隆低低的說著。
他沉吟了一會兒,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既然您那麼早就查出了我是費奧多爾君的人,那為什麼不把我抓起來審問?這樣的話,黃金之王那邊連如今這種程度的損失都不會有……”
他說著說著便低下了聲音,眼中透出真實的疑惑。
“為什麼您不殺了我?”他困惑的詢問道。
遼蒼介看不出情緒的看著他,聲線淡然:“想知道?”
綾小路清隆默了默,最終鄭重點頭。
遼蒼介輕輕的笑了,勾唇好整以暇的說:“那你猜啊。”
綾小路清隆:“…………”
啊。
這,這個惡劣的家夥……
他瞪著沒精打采的死魚眼看向男人,麵癱臉上的嘴角微微一抽。
——費奧多爾君,這個家夥實在段數太高,我真的已經儘力了。
嗯,大概有一半那麼真。
生性喜歡追求自由自在的避事主義,在學校時門門課都考50分、從不多肯考一分的綾小路清隆先生像是突然脫力了一般,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放鬆了一直緊繃的肩膀。
“原來是這麼回事。不愧是科長,我已經全都明白了,多謝您替我解惑。所以,接下來您想怎麼處置我——”
“不急,急什麼,我還沒跟你聊夠呢。”遼蒼介輕飄飄的出聲,散漫的打斷了他的話,在他無語的注視中淡然勾唇,“不把你明白了什麼詳細說一下嗎,清隆?”
“事到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還有,雖然據我觀察直呼彆人的名字是科長您的習慣,但還請您叫我綾小路。”
綾小路清隆消極的舉起手表示抗議。
遼蒼介直接無視了他的抗議,挑眉反問:“你在質疑我的命令?”
綾小路清隆:“………………”
綾小路清隆表情麻木的開始了他的講述。
“總而言之……首先,您之前說把南隅川君後續的工作報告和行動指揮權都交給我,那隻是為了觀察我而故意這麼說的吧?雖然我沒有做出什麼可疑的行為,但事情的發展,您想必全都了然於心。”
遼蒼介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隻是悠閒的點燃了一根煙,無聲的示意他繼續。
綾小路清隆妥協的歎了口氣,繼續按著自己的思路說:
“就這樣,您知道了無色之王打聽了草薙出雲的情報,猜出他這條明線的目的是刺殺草薙出雲,便製定了在他實施犯罪時當場捕獲他的計劃。”
他說到這裡一頓,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眼遼蒼介,一針見血的說:“您知道費奧多爾君對自己病態的占有欲,所以故意將草薙出雲君叫出來做誘餌,是這樣嗎?”
遼蒼介瞥了他一眼,聽不出情緒道:“跟你無關的事不要打探。”
——不是您讓我說自己看出了什麼嗎?
綾小路清隆木然臉,抱著惹不起的想法順從的繼續道:
“而我這邊為了轉移您的注意力,特意從‘那個機關’申請了許多派給您的任務。但不知道為什麼,恰好在7號當天,上麵給您放了假。”
“我在這個時候,認識到您可能在‘那個機關’裡擁有人脈的事實。——也就是說,我與費奧多爾君的關係,很可能已經被您識破了。”
綾小路清隆寡淡的聲音在屋中回響著,金瞳中麻木無波。
“我把這個猜測告訴了費奧多爾君。所以,7號早上,與謝野晶子小姐所要搭乘的列車……”
“便因為道路失事而推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