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了衣服和吃住的問題之後, 遼蒼介帶著毫無常識的中原中也寶寶,在貧民窟裡開啟了新生活。
然而讓他感到奇怪的是,那場驚天動地的軍事基地大爆炸, 不知為何沒有引起政府的絲毫關注。
橫濱的官員們好似對損失了那麼多科學家、資源以及實驗體的事完全不痛不癢,當然, 也更不在意被牽連的貧民窟居民。
遼蒼介暗暗留意了一年之久,都沒發現上麵派人來調查爆炸發生的原因, 或者處理事件的後續。
橫濱市警們倒是將被燒焦的屍體全都處理掉了,但那個巨大的深坑卻被遺棄在了原地, 像橫濱市深深的傷疤,又像光明背後的醜陋, 平靜下隱藏的毒瘤。
不過,一年之後,遼蒼介終於知道了政府始終一言不發的原因。
異能大戰結束了。
日本,戰敗。
“……”
海風呼嘯。
巨大的深坑邊緣,銀發男孩坐在高處眺望遠方, 白銀般的發絲在空中飛舞, 蓋過他神情模糊的上半張臉。
“是麼……”
“……到底還是……敗了啊……”
中原中也悄無聲息落到樓頂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這句含糊不清的低喃。
他一愣,抬頭怔怔的看向那個人。
銀發男孩背對著他坐在狹窄的欄杆上,腳下是漆黑的深坑,身上的白襯衣被吹起膨脹的弧度,更襯得被包裹的軀體纖瘦單薄。
他看起來隨時能化作飄零的落葉,從那危險的地方一躍而下, 被風吹向誰都不知道的遠方。
中也心裡一慌, 本能般向前伸出手。
身上的氣息遙遠到令人恐慌的男孩一頓, 在他的注視下回過了頭, 冰藍的雙眼直直的撞進了他眼中,讓他的心神都為之一蕩。
像是遙不可及的天神,被他拽下了人間。
“中也?……怎麼了?”
“……啊?”
中原中也慢半拍的反應過來,視線轉移到自己死死攥住對方腕子的手上,隨即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撒手。
“啊啊抱、抱歉!我……我隻是……”
他張口結舌的給不出舉止奇怪的理由,耳根在窘迫中控製不住的爬上紅色,頗有幾分手足無措的意思。
遼蒼介莫名其妙的瞅了他一眼:“你害怕我掉下去?”
正拚命想借口的中也如蒙大赦:“沒、沒錯!很危險啊!你坐在這種地方乾什麼?”
遼蒼介不在意的嗤笑了一聲:“沒什麼。”
他說完這一句便轉回頭去,繼續看著不知名的遠方。
中原中也一頓,垂眸看著他神情模糊的樣子,垂在身側的拳頭緊了緊。
……又來了。
他暗暗不甘心的咬緊牙根,想了想,乾脆也邁過欄杆坐了下來。
三秒之後。
橘發男孩竭力裝作若無其事的看著一邊,到底控製不住本能的親近,“蹭蹭蹭”湊到銀發男孩旁邊。
被迫抽離傷感情緒的遼蒼介嘴角一抽:“……你乾什麼呢?”
中原中也不自然的咳了兩聲,紅著耳根理直氣壯的反問:“這、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為什麼一個人不聲不響跑到這種地方來啊?害人家一頓好找!”
“啊是麼。抱歉。”遼蒼介麵無表情的道歉。
中也腦門上迸出青筋:“太沒誠意了吧!你這超級路癡好歹有點給彆人添麻煩的自覺啊!”
“是是。”
“‘是’說一次就夠了!”
“嘖,中也好囉嗦……”
“是你太讓人火大了好嗎?!”
橘發男孩像往常一樣三句之內就被氣得跳腳,但今天惹他生氣的罪魁禍首卻一反往常的安靜,懶洋洋的抱怨還沒說完,注意力就明顯飄向了彆處。
他沉默的眺望著遠處的海麵,眼裡透著讓中也感到不安的涼薄。
“喂……”他愣愣的喚了遼蒼介一聲,探頭湊到他眼前,心裡莫名有些不舒服,“你到底怎麼了?有心事?”
“……”
遼蒼介麵無表情的斜了他一眼,頓了頓,才微微低下頭,幾不可聞的歎了一口氣。
“沒事。隻是有點感慨罷了。”
反正都已經過去了。
他抬手在中也的腦袋上呼嚕了一把,呼吸間就褪去了那種過於遙遠的感覺,勾唇笑了起來。
“對了,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啊?”正努力反抗他的魔爪,白皙臉頰泛著健康的微紅的中也白了他一眼,“什麼好消息?”
“真的是好消息,相信我啊。”
遼蒼介的語氣裡染上幾分無奈,從善如流的收回手,向眼前已經在吵吵鬨鬨中.共同度過了一年時光的男孩淺淡勾唇,狹長漂亮的雙眼微微彎起。
在這一瞬,溫柔的海風拂過兩人的麵頰,四周寂靜下來,隻剩海浪寧靜的聲響。
“知道嗎,中也——戰爭結束了,從今天開始,不會再有任何人追查你的力量,也不會再有任何人妄圖控製你。”
“從現在起,你就可以在任何地方、任何時候,都光明正大的使用自己的名字了。”
中原中也猛地愣住了。
那一刻,天空碧藍無暇,海麵波光粼粼,背對海天一色的男孩藍眸裡升起兩點不滅的天光,比星辰更耀眼奪目。
他輕笑著注視著他,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更耐心、更溫柔的說——
“隨心所欲的使用你的異能,自由的活下去吧,中也。”
——那是比任何畫卷都更美麗的絕色。
自那以後數十年,中原中也都再未見過比那一瞬更神聖的圖景。
他在誕生之後第一個看見的人類,一直保護著他、教導著他的至親至愛之人,讓他看見了全世界最溫暖、最乾淨,也是最漂亮的藍色。
“……好了,回去吧。”
遼蒼介按了把呆呆怔在原地的男孩的頭,笑著轉身跨過欄杆,準備離開這裡。
就在這時。
“……蒼介。”
男孩莫名沙啞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遼蒼介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回頭,就突然被巨大的力道撲在背上,差點一個踉蹌摔倒:“喂、你乾什麼?”
從背後死死環抱住他的中也不說話,隻是咬著嘴唇收緊了雙臂,臉頰緊密的貼上他的脊背,深深嗅了一口他身上陽光般的氣味。
橘發男孩聆聽著這世間最令自己安心的心跳聲,大海一樣的眼睛一點點變得明亮,沉悶而認真的出聲:“……我會的。”
他放開遼蒼介,迎著他轉過來的眼神,無比堅定的說:“從今以後,我會比誰都自由的、隻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下去,不受任何人的控製,隻為了自己而活!”
男孩擲地有聲的誓言在空曠的樓頂回響,精致俏麗的麵龐在陽光下無比美好。
遼蒼介微微睜大眼睛,眉眼間的神色不可思議的變得溫和,連天生淩厲的雙眸都若隱若無的柔軟下來。
“……是嗎。”
這就夠了,中也。
你是這世間唯一與我擁有相同命運的存在,我們都作為純粹的實驗體孤獨的出生,都被植入不屬於自己的異能,都曾喪失屬於自己的記憶,就連體內生來就被排列好的改造基因,都是一模一樣的。
而且因為我……你甚至一度可能被做成戰爭兵器,體驗到也許會比我更悲慘的,連人類都不是的境遇。
所以,對我來說,你的自由和幸福才如此重要。
如果你能擁有隨心所欲的人生,那我也會感到快樂和滿足。
隻要你開心,那就足夠了。
仿佛能感覺到遼蒼介此刻的心聲一般,中也本就明亮如寶石的眼睛更亮一分,再一次用力摟緊他的腰,第一次感覺自己觸碰到了遼蒼介一直隱藏的真心。
這個不敢相信彆人的膽小鬼……還真是讓他好等……!
野獸係、直覺驚人的橘發男孩唇邊翹起高高的弧度,眼眶卻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心裡甜苦摻半,喉嚨裡一陣陣的發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