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微的抽氣聲在身後響起。
正對森鷗外的笑容回以寒冰般注視的遼蒼介一愣,瞳孔微微縮小著,轉身看向滿臉驚愕站在那裡的橘發少年。
中原中也詫異的指著森鷗外:“蒼介,這個人認識你?”
遼蒼介的眸色微不可察的暗了暗,一直在觀察他表情的森鷗外則笑意加深,熟練的行了一禮。
“當然了,一零三大人可曾是這個國家——不,這個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人物呢——”
“閉嘴。”
銀發少年冷冷地出聲打斷了他。
他抬手粗暴的拽住男人的衣領,不容置疑的扯著他往門外走去,轉身時的表情十分模糊。
“中也,我有點私事要處理,不用等我吃飯了。”
“啊?可是——等等、喂!”
中原中也愣了愣,下意識追了幾步想要問點什麼,但遼蒼介卻頭也不回的拽著森鷗外,一眨眼就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他頓住腳步,心裡莫名有些慌亂——知道蒼介“一零三”這個代號的一直隻有自己,可現在卻出現了明顯與他向來厭惡的過去有著不淺交集的人……這讓他怎麼保持冷靜?!
橘發少年在原地遲疑了一瞬,到底還是咬牙追了上去,在門口不安的四處張望著。
他不知道,就在他轉頭的時候,遼蒼介拽著森鷗外消失在了拐角,側臉冷漠如冰。
*
“——砰!”
穿著白大衣的男人被狠狠摔上牆壁,吃痛的低呼了一聲,手裡的醫藥箱也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死胡同的出口處,銀發少年雙手插兜冷冷的盯著他,目光像是在看死人,沒有一絲感情的波動。
森鷗外有些狼狽的整理了一下領帶,聞言苦澀又尷尬的撓了撓頭。
“呀,那個……感到意外的明明應該是我才對吧?人家隻是平平常常出個診而已……”
“少廢話,你知道我問的什麼。”
遼蒼介輕嗤一聲,簡單粗暴的一腳蹬上男人旁邊的牆壁。
“國防軍第356步兵師一等副軍醫森鷗外,身為軍人的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貧民窟裡?”
他說著,淡漠的藍眸中微微泛起寒光。
“你對我的事,又知道多少?”
“……”
森鷗外瞥了眼身邊龜裂的牆壁,又安靜的垂下眸子,注視著眼前已經完全長成少年的、昔日的超越者。
他看起來已不再如幼年時那般冰冷尖銳,像死物一樣對人命無感,整個人冷漠到可怕;相反的,雖然通身那股曾身為超越者的凜傲氣度仍沒有改變,但此刻的他卻比以往多了不少……人味。
人類的味道。
是外麵的世界改變了他嗎?
還是那個眼裡寫滿珍視的橘發少年?
森鷗外看著看著,忽然勾起唇,十分無害的笑了。
“請放心,一零三大人——啊,現在應該叫您……蒼介君?——我已經離開軍隊了,今天會遇到您純屬偶然,遑論知道您更多秘密。”
男人將手按在胸口認真的說著,眼神十分溫和。
“隻不過,我一直打從心底認為那樣強大的您不可能輕易死去,所以剛剛才會說出那樣的話。”
遼蒼介對他釋放的友好信號無動於衷,仍然表情冷淡的審視著他,視線中天然帶著股居高臨下的施舍意味,像高階之上的神明俯視螻蟻。
森鷗外對這樣的目光毫不在意,不,他甚至表現得有幾分懷念,連唇邊的笑容都溫柔了幾分,帶著股年長者的包容。
他清楚站在自己麵前的並不是普通孩子,而是曾擁有極高的社會地位,日本耗儘傾國之力培養的超越者。
他是不能被當作孩童看待的、顛覆平衡的存在。
會存在這樣的傲慢,完全在情理之中。
然而。
遼蒼介看到他這樣的笑容,卻頗感古怪的蹙起了眉,毫不客氣的冷聲道:“彆笑了,真惡心。”
森鷗外的表情立刻一僵。
“哎、哎誒誒……?好、好過分啊蒼介君,人家說的明明都是真心話……”
“你這樣的家夥也會說真心話?”
遼蒼介輕嗤了一聲,許是確認了男人話語的真實性,他放下腿重新打量了一眼委委屈屈的人,忽然微嘲的勾起唇。
“你現在倒是比以前圓滑多了,也知道跟我打好關係……讓我猜猜,那個如此熱愛祖國的你之所以會離開軍隊,肯定不是因為怕死之類的無聊理由吧?”
他漫不經心的觀察著森鷗外的表情,不知看出來了什麼,眼中有輕慢的惡意一閃而逝。
“你,不會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不得人心的事,所以被趕出來了吧?”
“……”
森鷗外的眼睫微不可察的動了動。
他繼而不卑不亢的垂下眸子,看不出情緒的笑道:
“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蒼介君。戰爭已經結束,您也已經作為政府名單上的亡者多年,我這個小小的地下醫生……不會去不該去的地方胡說八道的。”
“是麼?……希望如此。”
遼蒼介微微挑眉,聽出他想表達彼此互不乾涉的意思,便不冷不熱的應了。
態度同樣淡下來的森鷗外也沒再多說什麼,隻低頭收拾好了自己的醫藥箱,便安靜的離開了這裡。
在他身後,銀發少年一直平靜的望著他,直到徹底看不見他的背影,淡漠又無謂的表情才陡然冷了下來。
“跟上去,弄清楚他這幾年都乾了什麼。”
他頭也不回的對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銀發女孩這樣吩咐著,眼神無端有些懾人。
“我找了晶子四年,卻怎麼都找不到她。森鷗外比我更早知道晶子的存在,她的失蹤,很可能跟森鷗外這幾年做的事有關。”
“——好,我知道了。”
紅巷緩步從他身後走出,遙遙的掃了眼森鷗外消失的方向,便以袖遮麵想要消失。
就在這時。
“等等。”
銀發少年突然聲音短促的叫住了她。
紅巷應聲停住腳步,扭頭向他那邊看過去。但她的主人卻罕見的主動偏移了視線,意味不明的沉默了半晌,暗沉的眼神隱約有幾分閃爍。
“你……”
他有些艱難的吐出一個音節,語畢卻有些艱難的沉默下來,像是在掙紮什麼。
對於一向冷靜果敢的少年來說,這樣的猶疑顧忌,幾乎是第一次。
終於,遼蒼介抬手按住了額角,放棄一般的閉上眼睛,聲線低啞起來。
“四年前,你利用‘獸’幫我除去控製裝置時,模擬出的那個異能是什麼?”
“……”
紅巷無聲的轉過視線,看了他一會兒,才聲線淡淡的回答:
“是「人間失格」。特性是消除一切異能力,及其附帶的產物和效果。”
遼蒼介的眼睫微微一顫。
消除附帶的【產物】和……【效果】?
他不由得怔了一會兒,幾息後卻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不怎麼自然的笑意。
“是麼。……那太好了,現在的話剛好能派上用場。”
紅巷不發一言的望著他。
她緩緩轉身看向少年,寂靜的藍眸中一片非人的洞悉。
“你真的認為很好?”她這樣突兀的問道。
容貌英挺的少年沒有立刻回答,隻是出神的望著半空中的什麼,眼眸驚人的空虛。
“……我怎麼認為的又有什麼要緊。”
他最終這樣輕聲說著,闔眼遮擋住一切情緒,悄悄的發出了一聲疲憊的歎息。
——他這樣的體質,如何能長久陪伴在那個人身邊。
“……”
紅巷沉默了。
那個時候,神秘的人型異能久久的望著自己的主人,能夠穿越時空、窺視未來的眼眸仿佛處於另一個次元,狀似不經意的說了一句當時的遼蒼介還聽不懂的話。
“蒼介,你有沒有想過,與你基因相似的中也君其實是不一樣的,比如——他是有可能免疫副作用的——這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