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還沒等他開口,仿佛一下子就遠在天邊的銀發青年便突然側過身,偏開頭讓他無從分析他的表情,隻露出一小截蒼白如雪的脖頸。
“抱歉,亂步。但隻有現在……可以請你先從這裡下去麼?”
*
“叩叩叩——”
房門被敲響了。
太宰治站在門外,看到門開之後剛要揚起笑容,就冷不丁對上了黑發青年通紅的眼睛。
他臉色微變:“亂步先生?發生什麼事了?”
江戶川亂步沒有理他。
他低著頭,飛快的從黑發青年身邊走過,擦身而過的瞬間,太宰治敏銳的從他的眼角捕捉看到了一抹濕意。
他若有所思的看著亂步失魂落魄的離開,回過頭,再次敲了敲房門,同時探進身去:“莫西莫西——?請問蒼介君在家嗎?”
沒有人應聲。
太宰治歪歪腦袋,乾脆走了進去,反手關上門。
與謝野晶子他們等在樓下,正準備接了江戶川亂步就回偵探社去。
他現在覺得,自己自告奮勇上來找人,真是個再明智不過的決定。
——看到哭成那樣的亂步先生,與謝野醫生他們肯定就顧不得上來抓他啦!計劃通√~
太宰·沒心沒肺·曠工狂魔·完全不care國木田知道會怎麼痛罵自己·治愉快的給自己點了個讚,脫掉鞋子正式進了遼蒼介的公寓:“蒼介君?我進來了哦~”
——喔!暖氣好足!裝修好棒!吧台上的酒好多!
黑發青年脫下外套扔在沙發上,完全不見外的四處轉了一圈,才嘖嘖感歎著轉身。
遼蒼介站在樓梯上,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隻一個照麵。
太宰治陡然收斂了輕鬆的笑容,眉心蹙了起來:“蒼介君?”
遼蒼介這才像是走出了那種過於遙遠冰冷的感覺,僵硬的表情緩緩帶上了些人氣兒:“……吃過飯了?”
“吃過了。與謝野醫生說了你家的地址,我們一起過來的,現在他們應該已經接到亂步先生,準備回偵探社了。”
太宰治飛快的三言兩語將情況交代清楚,上前幾步憂心的看著遼蒼介:“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遼蒼介一步步從樓上走下來,頭也不抬的說著。
撒謊。
太宰治站在身後注視著他,目光安靜深沉。
他本來以為傷心的隻會有江戶川亂步一個,所以剛剛才沒心沒肺的到處參觀,卻沒想到,遼蒼介自己也不對勁成這個模樣。
……不該放任亂步先生跟蒼介君獨處的。
就算這樣能直接將最強勁的對手掃地出局,可如果代價是讓蒼介君傷心的話……
早知道……早知道……
黑發青年慢慢垂眸,遮掩住眼裡翻滾的神色。
“……喝茶麼?”
另一邊,遼蒼介撈起他的外套掛起來,再一眼瞥到桌上還沒人動的茶,便順嘴這樣問著。
“……嗯。”太宰治輕輕應了一聲,走上去坐到沙發上,靜靜的看著遼蒼介給自己倒茶。
他接過杯子,清淺俊美的麵容隨即朦朧在氤氳熱氣裡,愈發顯得眼眸濕潤,眉眼如畫。
“蒼介君吃飯了麼?”黑發青年捧著杯子乖巧的呷了口茶,沒有追問他和亂步發生了什麼,隻是像閒聊一樣語氣溫和的問著。
遼蒼介坐到他旁邊,靠著沙發背仰頭看著天花板。
“沒有。”
他平淡一如往常的應著。
聽起來卻無比疲憊。
太宰治頓了頓,心底突然就蔓開細細麻麻的疼。
亂步先生這個人,有時候就是看的過分通透了,所以才會格外印證那句話。
——語言是最傷人的利器。
瑩白的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太宰治沉默了一會兒,扭頭朝遼蒼介露出一個期待的笑容:“聽我說啊蒼介君,因為要請女士和孩子們吃飯,我現在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了——要不蒼介君收留我一晚?”
遼蒼介神情漠然的看著頭頂上方,雙眼像脆弱的冰晶,看得人心口一緊:“……嗯。”
他簡單的應完這一句,才像是反應過來似的,直起身揉了揉眉心:“我最近都住在禦柱塔那邊,這裡……”
他頓了頓,目光似乎飛快的往上抬了抬,又不動聲色的垂了下去。
“你跟我一起去那邊吧。”他最終這樣說道。
“好啊,我去哪裡都可以的。”太宰治毫無異狀的笑著,眼神順著他的視線,不動聲色的從樓梯那裡掠過。
那個地方……是閣樓?好像剛剛蒼介君就是從那裡下來的。
那麼,和亂步先生的談話,也是在那裡?
……不希望彆人踏足?
青年鳶色的眸中閃過沉思,緊接著神色又故意俏皮起來:“說起來,可能要麻煩蒼介君借我幾件衣服呢!”
遼蒼介麵無表情:“知道會給人添麻煩的話就乖乖滾回去上班。”
已經開始吐槽了啊……掩飾情緒還是這麼快。
太宰治心下一沉,麵上卻緊跟著笑道:“討厭啦蒼介君,你怎麼能忍心讓千裡迢迢來找自己的愛慕者,就這麼在寒冬裡無功而返呢?”
愛慕者……啊。
遼蒼介無聲的歎了口氣,心累道:“你到底喜歡上了我什麼?有誘因嗎?我怎麼不知道?”
聽到這個問題。
太宰治微微彎起眼睛,笑容倏然溫暖起來。
“誘因什麼的,隻要我自己知道就好啦。”
“……隨便你。”
遼蒼介擺了擺手,掏出手機撥出去一個電話。
很快,那邊便傳來沉穩平和的聲音:[“我是織田。”]
“啊,作之助。”遼蒼介漫不經心的給自己倒了杯茶,端起來慢悠悠的喝著,裝作沒看到旁邊那人“唰”一下變得亮晶晶的眼睛。
“去買幾件你那個狐朋狗友能穿的衣服,送到禦柱塔來。”
[“狐朋狗友?喔……抱歉,科長,太宰給您添麻煩了。”]
“什麼!好過分啊織田作!我今天明明超乖超體貼的!”耳尖聽到這裡的太宰治立刻出聲抗議,斜著身子扒到遼蒼介身上,對電話那邊喊得委屈。
[“我現在就出發去買。”]電話那邊的織田作之助語氣依舊平穩。
“居然無視我!太過分了!”
太宰治震驚臉,又扭頭用星星眼看著遼蒼介:“呐呐,蒼介君,你看都這麼晚了,就彆讓織田作去買東西了吧?他還要照顧家裡的孩子呢!”
遼蒼介斜了他一眼,立刻就猜出他想做什麼:“那怎麼辦?難道你還想穿我的?”
“蒼介君……”明明就是在等他這句話的人突然做作的羞澀起來,在他懷裡不好意思的捂住了半張臉。
“我們明明馬上就要住到一起了,你還說‘穿我的衣服’這種讓人害羞的話!什麼嘛,蒼介君是在暗示什麼嗎?是在給人家暗示什麼嗎?真是的,你居然比人家還期待這種同居情侶的展開,真是不坦率呢嘿嘿嘿——”
“你有病吧。”遼蒼介一秒冷漠臉。
“欸——好過分——”
[“對不起科長,太宰有時候確實太黏人了。”]
“織田作你彆說話!”
[“太宰,不要任性。”]
“織田作……”黑發青年被噎了一下,他幽幽湊近手機,語氣中充滿怨念,“呐,你知道嗎,你變了!自從你到了蒼介君手下打工,你就再也不處處幫著我了!”
[“是嗎?”]織田作之助很驚訝,隨後就又淡定下來,[“哦,那可能是因為科長給的太多了吧。”]
太宰治:“……”
一片嬉笑中,遼蒼介安靜的舉著手機,注視著太宰治打電話時生動活潑的側臉。
此時的他,與四年前那個拜托自己去救友人的、蒼白陰鬱的少年,顯然已截然不同。
遼蒼介想到這裡,忍不住抬起手,無聲的揉了揉青年的發頂。
挺好的。
比起當年的他,已經好了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