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乾什麼?”
事情向著從未設想過的方向一路疾馳, 心下升起不好預感的遼蒼介麵沉如水,冷聲質問著口出驚人的異能力。
然而與他擁有同一張臉的異能體卻並不答話,隻是像某台設定精密的機器般, 一上來就確立了優先級最高的行動目標,身影眨眼間便消失在原地,緊接著就出現在了遠方。
——那是太宰治所在的方向。
遼蒼介瞳仁微縮, 下意識朝那邊追去。
下一刻, 金色的屏障豎立在眼前,隔絕了一切前進的道路。
是遼蒼介曾模擬過的、阿蒂爾·蘭波的異能力。
銀發青年頓住腳步,聽著遠處轟然響起的爆炸聲,麵無表情的回過頭去。
“……啊啦。”
銀發女孩在遠處望著他,無機質的藍瞳微微彎起,聲音悅耳輕靈。
“原來到了今天, 你依舊能露出這種不像人類的眼神啊……在繁男君死掉之後。”
她話音剛落。
仿佛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空中可怕的凍結了。
遼蒼介不帶一絲感情的注視著她,藍眸如堅冰般寒冷。
“等你回來,我會抽出時間好好教導你的。”
他緩緩抽出手杖中的長劍,寒亮的鋼刃與劍鞘擦出冰冷的金石之音,“而我首先會告訴你——”
“一個好姑娘, 要懂得什麼該說, 什麼不該說。”
說完這句話。
他直接手起刀落, 銳利凜然的一劍帶著這個世界的人窮儘一生也可能無法達到的境界,勢如破竹的斬向了身側閃著幽幽金光的屏障。
那一瞬間, 仿佛利刃猛然劃過水麵,不受物理法則控製的異能屏障像是脆弱的布帛一般被他的劍鋒破開, 刹那間金光四濺,犀利的劍氣仿佛能將另一個空間也一並劈開。
當年的橫濱雙黑使勁渾身解數才堪堪打破的屏障,就這樣被他簡簡單單的一劍劈開了。
——世界級巔峰超越者的實力, 就此一目了然。
破開了一條路的遼蒼介神色冷淡,乾脆利落的收劍回鞘,轉身便朝著掌中京的方向追去。
這並不是因為他缺少謹慎,恰恰相反,單就紅巷知道的、她的主人在異世界修得的預測用特殊能力,就有不下三種,他確實有把握避過一切後方的攻擊。
當然,更重要的是……
銀發少女凝望著遠處倏然燃起的火海,以及迅速朝那邊趕過去的銀發青年的背影,忽然垂下眼簾,意味不明的輕笑了一聲。
她輕輕抬手,掌心有紅色的鎖鏈一閃而逝。
——她的主人,看來是真的有些慌神了呢。
“嗖嗖嗖——”
數不清的流火射向地麵。
能憑借介質操縱一切的異能體指揮著無數火焰,似乎隻是眨眼間便封鎖了道路,停滿無人汽車的街道上此刻火蛇密布,而天上還在不斷掉落流火,其中恐怕還夾雜著彆的東西,哪怕被其中一個射中,恐怕都會立刻沒命。
太宰治早就脫去了礙事的風衣,裡麵的襯衫也被火焰燎去了一角,整個人灰頭土臉的躲在瓦礫間,額頭上流下道道汗水。
麵對在主人五歲時就助其登上世界級超越者行列的強大異能,體術不精的他顯然弱小如螻蟻,不到五分鐘的功夫就已經如此狼狽不堪,隨時可能喪命。
掩體之中,黑發青年顧不得空氣中漂浮的灰塵和毒氣,拚儘全力大口大口的喘息著,脫力的手指顫抖痙攣的扯扯衣領,抓緊一切時間恢複著體力。
想到那個眼神毫無人類的情感,真正如神明一般君臨一切、漠視一切的異能力,太宰治扯扯嘴角,發出了一聲束手無策的苦笑。
說真的,要不是他的身份為反異能力者,一切異能效果都近不了他的身,那麼恐怕隻要一瞬間,就會被那個掌中京乾掉了吧。
畢竟,空氣,火焰,建築廢墟,甚至是腳下的大地……人類總是活在各種媒介中的啊。
更何況,在真正的力量麵前,任何計謀都隻會像大象腳下的螞蟻一樣,變成徹頭徹尾的笑話。
——不過說到異能力……為什麼蒼介君的異能沒有嘗試去對付他,反而來追殺自己?
太宰治拋棄了形象,毫無顧忌的坐在地上,頭向後仰,鳶眸在漫無目的的思索中逐漸趨於迷茫。
他指尖動了動,卻發現自己無力移動手指,終於模模糊糊的意識到了什麼。
糟糕……是一氧化碳嗎……
他……難道會死?
啊嘞……為什麼要用“難道”這個詞……無痛苦又不給彆人添麻煩的死亡,不是他一直向往的嗎……
那麼……
【“——你總歸是不一樣的。”】
仿佛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開。
太宰治半閉的眼睫顫了顫,雙眼漸漸睜大,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發出兩聲微弱的喘音,因為無力和壓抑,聽起來甚至有點像哭噎。
蒼介君……
蒼、介君……
他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呼喚著,喉嚨裡堵得不行,突如其來的苦澀感讓他眼角都滲出了濕意。
在這一刻,在這片隻有絕望蔓延的火海裡,致命的毒氣侵蝕著他的身體,他孤零零一個人,四周悄無聲息。
生命是脆弱的,這一點太宰治從來都明白,卻從未像現在一樣如此害怕死亡的到來。
一個人好可怕,孤獨好可怕,自己去死好可怕。
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
……他好想見他啊。
“嗖嗖嗖——”
神明沒有聽到他這樣的人禱告,恍惚間,高智力的異能體似乎發現了他的蹤跡,無數根被削尖了底部的交通指示杆飛速向他射來,攜帶著令人絕望的速度,尖銳的頂端直指他的麵門!
太宰治的嘴唇劇烈顫抖著,臉色煞白的緊緊閉上眼。
蒼介君——
“……!”
在那死亡來臨前的一瞬間,一股巨大的力道忽然扯住了他,將他狠狠往旁邊一拖。
太宰治驚愕的睜開眼睛,在短暫的天旋地轉後被人用力扣著後腦按進了肩窩裡,耳邊隨即傳來皮肉綻開的聲響和壓抑不住的痛哼。
抱著他的人渾身一震,呼吸驟然屏住了。
嘀嗒。
有液體滴落在太宰治的眼瞼上。
“……蒼介君?”
太宰治的眼睛被煙熏得流出淚水,他靠那熟悉的聲音認出了來人,心底卻還不敢相信,隻能確認一般微弱的喃喃著。
“……啊。”遼蒼介緩了一下才聲線不穩的回應了他,他的呼吸前所未有的急促,撐在太宰治上方的身體讓開了些,於是有越來越多液體砸在地上的聲音響起。
“……”太宰治恍惚間意識到了什麼,他張了張嘴,發出變調了的顫抖的呼喚:“蒼介君?……你怎麼了?”
遼蒼介鼻息沉重的呼吸著,在視線模糊的太宰治看不見的地方,他肩膀後的西裝緩緩被血跡濡濕,牙關發抖的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隻能一言不發的攥緊拳頭,咽下喉嚨裡翻湧的血腥氣。
沒有得到回答的太宰治極度不安的動了動手指,他咬破舌尖,幾乎是瘋狂的命令自己動起來,一下下急促又發抖的呼吸著,終於勉力抬起了頭。
他一眼就看見了遼蒼介鮮血淋漓的背部。
銀發青年的肩膀、小腿甚至側腹都深深地插入了幾根鐵杆,鏽跡斑斑的金屬棍深深沒入肉中,鮮血像打翻了的墨水一樣飛速滲透出來。
太宰治眼前一黑,語調登時慌亂起來:“你受傷了……我們得離開這裡……我們必須離開這裡……!”
遼蒼介一言不發的沉默著,不肯定也不否定,隻有呼吸聲一下下粗重的響起。
“蒼介君……!”太宰治推不動他,情急之下急得喊出了哭腔,他手忙腳亂的抹了把臉上的液體,模糊的視野在火海中竟分不清那是血水還是淚水。
就在這時,他們的耳邊突然傳來了令人牙酸的聲響,兩人身旁那棟大樓的承重柱忽然出現了裂縫,巨大的水泥塊眨眼間便重重的砸了下來。
在那一刻,遼蒼介重傷的身體忽然爆發出了難以想象的力量,他猛地用手臂環住了太宰治的下腋。
“轟——!”
石柱坍塌的巨響。
太宰治被遼蒼介帶出了一段距離,後腦再次撞在地上,短暫的失去了幾秒意識。
等他回過神來,卻感覺有什麼粘稠的液體,大灘大灘的掉在了自己臉上。
那是血。
太宰治躺在地上,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明,看到了撐在自己上方的銀發青年,和他慘白如死人的臉。
遼蒼介撐在他耳邊的手臂微微顫抖著,鮮血不斷從他的肩頭噴濺而出,斷斷續續的發出砸落到地上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