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亦封參加附中的校慶可以說是令在場的校領導都吃了一驚,畢竟兩個多月前校領導就已經給他發了無數封郵件邀請他, 可每次的回答都是冷冰冰的“不去”。畢竟梁亦封不僅是附中最大的讚助商, 而且還是附中當年的高考狀元。
校領導得到他過來的消息之後齊齊出動, 全都跑到綜合樓樓下的大廳來和他打招呼。
梁亦封今天的心情確實很好, 沒怎麼擺臉色, 淡漠自若的站在人群中。
後來他們班的班主任過來,見到梁亦封的時候心下一喜,視線往邊上移,不確定道:“這是……鐘念嗎?”
梁亦封的班主任從高一到高三都沒有換。
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 叫溫文,教語文。大抵是每個老師都會偏愛那門功課成績最好的人, 溫文也是格外的偏愛鐘念。
鐘念當時的語文可以說是難尋對手。
高一語文滿分一百二,她甚至可以考一百一十五。在她那個年紀寫作文都是抒情散文, 要麼是記敘文,她偏偏寫議論文,論點論據鏗鏘有力,當時所有的老師都覺得這姑娘高考得出名。
可沒想到, 她就上了半年學就走了。
溫老師一直以來都特彆的遺憾, 這麼好的苗子,竟然出國去和資本主義作鬥爭去了。
鐘念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 “溫老師。”
溫文眼眶微濕,“真是鐘念啊?”
鐘念點頭, “是我。”
溫文走過來,摸摸鐘念的肩發, 無不感慨道:“漂亮啦。”
溫文見到自己的學生,在所難免的有些激動。校領導們和梁亦封的相處始終的揪著心的,生怕哪兒說的不對,這位爺眉頭緊蹙了,於是說了句:“既然你們班主任來了,我們就先走了,梁總。”
梁亦封沒什麼情緒的點了點頭,目光一直牢牢的盯在鐘念的身上。
人一散,鐘念也放鬆了不少。
她站在溫老師邊上,頷首傾聽。
溫老師歎了口氣,說:“你們畢業了還是第一次回來吧?”
鐘念:“嗯。”
她看了梁亦封一眼。
梁亦封點了下頭。
溫老師:“哎鐘念,你什麼時候回國的啊?”
鐘念說:“就最近。”
溫老師:“那現在在做什麼工作啊?”
鐘念:“記者。”
溫老師眉頭一蹙,“女孩子當什麼記者呢?經常加班,又沒多少工資,時間還不自由。”
鐘念笑笑,她低頭看了下腳底的台階,說:“因為喜歡啊。”
“哎,你呀,自己有想法,彆人都乾預不了。”溫老師帶他們到了辦公室,邊開門邊說,“你們也都這麼大了,哎,鐘念,你該結婚了吧?”
鐘念已經十分適應國內現如今的談話內容了,神態自若道:“沒。”
溫老師詫異的看了一眼,說:“要是遇到好的人,要把握住。”
文化人催婚催的委婉些,不像是鐘家隔壁的阿姨,十分直白的說:“這個年紀再不找對象估計就找不到了,二十五之前是女人挑男人,二十五之後就是男人挑女人了,鐘念你得抓點緊,找個順眼的就嫁了算了。”
有的人隨波逐流,將就一生,鐘念聽完微微一笑。
有的話如風過耳,聽過就罷,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
溫老師說完鐘念,又開始指責梁亦封。梁亦封這人雖然冷,但也是恪守尊師重教這一準則的人。這世上溫老師大概是唯一會對他進行說教的,畢竟他的父母對他可從不上心。
梁父說過:“女兒才要好好教,男孩隻要能好好活就行。”
溫老師說:“你這人也真是的,鐘念,你知道吧,你離開以後你的位置一直空著,當時班上來了個轉校生,沒位置坐,我讓她坐到梁亦封邊上去,嘿你知道他怎麼了嗎?”
鐘念看了看他一眼,“怎麼了?”
“他攔著她,不讓她進去。”
梁亦封無奈的揉了揉眉心。
溫老師繼續說,“我說班裡沒位置了,梁亦封看著我的講台,說,‘那兒不還有位置嗎?’可把我氣壞了。”
鐘念低眉笑,她眉眼盈盈,笑起來的時候眼裡像是裝了星星一樣。
梁亦封又覺得沒什麼了。
溫老師談起往事,微眯著眼似是在回味是的,“你的位置梁亦封一直沒讓人動過,後來畢業了之後,梁亦封把你的東西都收拾走了。”
鐘念看向梁亦封。
他也看著她。
光從百葉窗中清澈透出,投射在他們二人之間。
像是一把刀,橫空在他們二人之間劈了一刹。
世界依舊清晰,他們兩個人近的隻要吻過光就能靠近彼此。
·
兩個人從辦公室出來。
鐘念的步子不快,梁亦封不知道是遷就她的步調還是其他的,走的也很慢。兩個人沿著走廊往前走,走廊儘頭便是他們當初所讀的班級。
鐘念在前門停下,她往裡看了看。
桌子整齊擺放,有的桌子上放了很多書,有的空空蕩蕩,其實和以前沒什麼差彆。非要分出什麼不一樣的點,大概是人不一樣了。
梁亦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英國也這樣嗎?”
鐘念猶疑的看著他。
梁亦封:“不這樣坐著的吧?”
鐘念反應過來,“嗯。”
國外的上課比國內要複雜些,每科成績都有排名,上等圈的人坐在一起,中等圈的人在一起,下等圈的人在一起,以便更好的因材施教。
國內的應試教育大概是有教無類。
鐘念垂了垂眸,問他:“為什麼不讓彆人坐呢?一個位置罷了。”
梁亦封側臉清逸,“不習慣。”他隻這樣說。
拐個彎便是樓梯。
梁亦封慢條斯理的走下去。
鐘念跟在他的身後。
陽光透過高大的梧桐樹葉落下一地斑駁的碎光。
梁亦封踩著地上的落葉發出悶悶的聲響,鐘念跟在他的身後,低頭看著滿地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