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念是從一張床上醒來的。
她半裹著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沒有開燈的房間暗黑的看不見任何東西, 窗簾也被人拉上, 連一絲光都被徹底的攔在外麵。
她模模糊糊之中找到了一個開關, 按了下去。
刹那間, 白熾燈陡然亮起。
從暗處到亮處,鐘念的瞳孔倏地一縮,她闔了闔眼, 繼而緩緩的睜開雙眼,環顧四周。
房間內的裝飾簡單大方, 裝修高端精致, 卻又生硬的很, 沒有一絲的人情味。鐘念從柔軟至極的床上下來, 緩緩推開門, 往外走。
走到客廳處,愣在了原地。
套房客廳裡隻點了一盞落地燈, 暖黃的燈光發出微亮的光芒。光芒籠罩著一個高大的身軀,鐘念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 看到了梁亦封即便在睡夢中也蹙著眉頭的臉。
她下意識的伸手想撫平他的眉, 指尖觸碰到他的眉心時恍然回神。
仿若做了場驚天大夢一般。
鐘念從夢中驟然驚醒,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想做什麼之後, 鐘念不敢置信的收回手, 低眉, 雙眼不知看向何處。
“——醒了?”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來。
鐘念蹲在沙發邊,沒有抬起頭:“嗯。”
梁亦封坐了起來, 毯子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他伸手拿起放在茶幾上的眼鏡,或許是剛睡醒的緣故,聲音有些許的乾澀:“我扔了垃圾,回來就看到你睡著了。”
鐘念揉了揉太陽穴,她站起身來坐在另一條沙發上,“大概是高鐵坐的久了,太累了。”
梁亦封起身去冰箱裡拿了兩瓶水過來,擰開一瓶,遞給鐘念:“估計是。”
鐘念接過他的水,喝了幾口,喉嚨稍稍舒服了些。
梁亦封也喝了幾口,繼而說:“如果不趕時間,可以晚點走,我有時間帶你到外麵逛逛。”
鐘念想了想,說:“你推薦我幾個地方吧,我自己過去。”
梁亦封放下礦泉水瓶,眼尾冷冷的吊著,隔著鏡片,雙眼顯得分外的銳利。
鐘念在他強大的氣場中微微笑了起來,臉上的笑意很淡很淡,“我比較喜歡一個人待著。”算是解釋。
梁亦封硬邦邦的開口,給她推薦了幾個地方,末了補充一句:“海邊日出很好看,如果有時間,你可以去看看。”
鐘念從小生活在內陸,對大海確實有很多的憧憬和向往,今天晚上和隋禹在那兒吃晚飯的時候隻看到漆黑夜幕下的大海,像是黑夜之下的森林一般,並沒有多少的美感。梁亦封的提議讓她眼前一亮,海上日出……
鐘念問他:“在哪兒看比較安全?”
梁亦封扶了扶鏡框,“早上三四點開車過去,坐在車裡等日出,等到太陽出來的時候再出去就行。”
聽完他的話,鐘念徹底的沒了興趣。
她會開車不假,但是沒有國內駕照,而且也沒有車。淩晨打車過去?太不安全了。
鐘念雙肩塌了下來,“算了,我還是不去了。”
梁亦封看到她眉眼低垂下來,神情倦倦的模樣,忍不住勾了勾唇。
他不是沒有計劃的人,對於她的喜好,他略知一二;她的窘境,他也略知一二。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愛情更是如此。
他布下一個局,等她一步、一步,慢慢的跳進來。
你鐘念再聰明再清冷再難以接近,在我麵前,不過是隻貝殼。
外表堅強,內心柔軟脆弱,隻需要有足夠的耐心,鐘念,我不是沒有耐心的人。
梁亦封說:“我有車,如果你願意晚點回去,我可以帶你去看。”
鐘念不著痕跡的蹙了下眉,“太打擾你了。”
梁亦封:“我上班時間本來就是作息顛倒的,沒什麼打擾不打擾一說。”
外科醫生上班時間確實沒有規律可言。
鐘念想了想,說:“可你不是過來開會的嗎?時間大概會很趕。”
梁亦封:“周五是聚餐時間,所以周五看日出,不礙事。”
鐘念:“周五嗎?”
梁亦封:“嗯,如果你趕的話,周四也可以。”
“不了,周五吧。”她反正還沒有買回去的票,“那我買周五回去的機票。”
梁亦封點頭:“可以。”
就這樣,鐘念莫名其妙的就答應了梁亦封的海上日出。
鐘念直到回到房間洗漱好才恍然發現,自己似乎一開始並沒有打算和他一同看日出的。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她在他的麵前,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說話很笨,不知如何反駁辯解;很難拒絕,麵對著他的強勢,她連“不”都鮮少說出來。但她又覺得很自在,她不用再那麼堅強,不用裝作一副“我什麼都可以”的樣子。
可以暫時的,不用那樣堅強。
這樣不好,鐘念把頭埋進水池裡。
整個腦袋沒入水裡,聽覺視覺瞬間消失,所有的一切都已遠去。
她能夠感受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一下、兩下、三下,很有規律。
鐘念……
你要堅強,不要依靠彆人,任何人都不值得你依靠的。
許久之後,她從水池裡抬出頭來。
鏡子裡的她,臉上都是水,雙睫微顫,眼前霧蒙蒙濕漉漉的。
鐘念對自己笑了一下。
這麼多年你一個人都過得很好不是?
彆想著去依賴彆人,鐘念,你一個人也可以活的很好。
·
接下來的兩天鐘念一直在峰會會場忙碌。
世界各國核能組織和核能行業負責人、學術界知名專家學者、政經界與金融公司、權威媒體機構等各相關領域代表都參加了此次峰會。此次峰會的記者鮮少,鐘念算是其中一個,但她全程低調,隻是默默的聽著台上的發言,用錄音筆記好所有的一切,晚上的時候把語言整理好,文字和配圖發給主編以便隔天的新聞報道。
周三,峰會結束。
坐在鐘念隔壁的記者不知從哪兒拿到了中國能源協會副會長的聯係方式,並且成功的約了采訪,此時正得意洋洋的和身邊的人炫耀。
他炫耀了一圈,末了發現唯獨鐘念沒什麼太大的反應,這個人他倒是昨天一來就注意到了,長得好看,衣品不錯,看樣子,和他挺配。
他走到她麵前說:“你是哪個報社的?”
鐘念微笑回答:“南城同城晚報。”
——大報社!
那人先是心下一涼,繼而又想起些什麼,炫耀似的說:“我待會要去采訪中國能源協會副會長,你有什麼想問的,我可以順帶幫你問一下,你可以把你的微信告訴我,我到時候把采訪內容告訴你。”
鐘念莞爾拒絕:“不了。”
“嗯?”那人被鐘念的話給噎住,追問道:“真的不用嗎?”
鐘念:“不了,謝謝。”
“那你回去有什麼好寫的?”
鐘念收起笑意,眉眼冷淡而又疏離,“陳記者,謝謝你的關心,我有很多內容可以寫。”
“你真的不需要嗎?”那人以為鐘念不好意思,說,“我到時候微信發你就好了。”
鐘念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極為寡淡的笑來:“不勞你操心了。”她抬頭,剛好發言人說“本次峰會完美結束”,她利落快速的收好自己的東西,“我先走了,再見。”她說完,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哎——”那人叫她。
鐘念快速的走進人海裡,轉瞬便消失不見了。
出了會場,鐘念拿出手機,因為峰會會場要求嚴格,所以她的手機一直是保持關機的模式,此刻才開機。
一開機,手機就響了十幾條短信,都是未接來電提醒。
她看了下,全部都來源於一人,
——梁亦封。
鐘念連忙撥了回去,她邊給他打電話邊往下樓梯,下了一半樓梯的時候,肩上一重,她以為是梁亦封,臉帶笑意的轉了回去,正對上一張方塊臉。
是剛才的陳國良陳大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