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鐘念睡意惺忪地睜開眼, 還沒反應過來, 房門就被人推開。
“鐘念?你——”一個熟悉的女聲響起,下一秒, 陡然頓住。
緊接著是“砰——”的一聲很響的關門聲。
外麵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搭在鐘念腰上的手鬆了開來, 梁亦封眼睫微顫,雙眼睜開:“怎麼了?”
他的眉眼鋒利,難得的沒戴眼鏡,眼裡一片霧蒙蒙的。
鐘念平靜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思考片刻,沉吟道:“大概是, 被發現了吧。”
她的語氣淡淡,像是帶了一股認命的意味。
一直以來,她持有的態度便是隨遇而安。
不刻意告訴他們,也不會刻意隱瞞。
既然他們知道了,那麼就坦然承認。
梁亦封也坐了起來, 他拿過放在床頭櫃上的眼鏡戴上, 下床之後整理著衣服。
因為睡著衣服上有了很明顯的褶皺,他伸手撫平。
心不在焉地說:“現在承認?”
鐘念:“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梁亦封神色平平,“你要是不願意, 我可以下去解釋, 說是我強迫你的, 這一切都和你無關。”
“強迫我什麼?”鐘念冷靜地看向他。
無聲的對峙中,梁亦封率先繳械投降。
梁亦封:“我說過, 我完全尊重你的意見,無論是什麼事,隻要你不願意,我絕不會勉強你。”
鐘念:“我有說不願意嗎?”
她走到門邊,伸手打開門。
意外的,門外站了雙方的父母,三個人似乎是沒有意料到她突然開門,低聲竊語時突然卡住,梁為勉掩唇,清了清嗓子,掩飾尷尬。
鐘念往房內看了一眼。
梁亦封踱步過來,同她並肩站著。
他臉上無波無瀾,語氣淡淡:“站在這裡做什麼?”
梁為勉說:“你們倆,怎麼一回事?”
鐘念偏頭看著梁亦封。
入目的是他緊繃著的下頜線,線條曲線清瘦流暢,這個角度看過去,給人一種很明顯的寡冷意味。
驀地,鐘念手上一緊。
梁亦封牽著她的手,他的指尖微涼,握著她手的時候,鐘念有刹那的茫然,總覺得,他的指尖被碎冰浸沒過一般,涼的徹底,沒有絲毫的暖意可言。
冷靜低沉的男嗓在安靜無聲的走廊上響起:“上次說的女朋友,就是鐘念。我和她在一起,有小半年了。”
這是對梁家父母說的。
他眼瞼掀開,目光沉靜地望著沈薇:“抱歉,沈阿姨,一直以來瞞著你,我和鐘念的事,原本是想再穩定一點再說的,但是我有點等不及了。”
這是對鐘念母親說的。
沈薇身上到底是有著書香世家大小姐的沉穩氣度的,怡怡然地笑著:“等不及什麼?”
梁亦封側眸,眼裡曳出一道溫柔篤定的笑來。
那一刻,他的笑,隻為她。
梁亦封的聲音清冷,卻又很堅定:“等不及娶她。”
梁母手足無措了:“什麼?”
沈薇臉上仍舊掛著得體的笑:“你的態度,我知道了。”
她視線落在鐘念身上。
沈薇:“梁亦封說想娶你,那麼你呢,鐘念,和我說說你的態度和想法。”
握著她的手力度加大,一貫清冷自持、冷靜鎮定的梁亦封,也有不確定、緊張的時候。
鐘念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肘。
她笑意鬆散,聲音飄飄渺渺的:“我不確定要不要嫁給他,”
捏著她的手,手心鬆開,不知從哪裡湧入一股風來,像是命運帶來的一陣宿命之風一般。
她卻回握得更緊。
下半句是:“但如果你問我什麼是愛情,媽媽,梁亦封是我所有的愛情。”
嫁娶於她而言,本來沒有任何的意義。
對她而言最有意義的是,嫁給了梁亦封。
因為他是她此生所有的愛情。
沈薇挑了挑眉,她臉上露出欣慰的笑來。
梁家父母亦然。
但下樓之前,梁母把鐘念拉進臥室。
她從櫃子裡拿出一個首飾盒,遞給鐘念。
鐘念遲疑著接過,打開一看,是一條白玉鐲子,一看就是上好的材質,價格不菲。
梁母說:“我一直以為這個鐲子送不出去,畢竟梁亦封的性格那麼糟糕,或許有女孩子會喜歡他,畢竟他有那樣好的一副皮囊,但是時間久了,一定會厭煩的,試問誰願意和一塊冰山待在一起呢,對不對?”
她拉著鐘念坐下,頭發散落下來,她的神情有些許的傷感。
“他不願意結婚,以前也逼過他去相親,但是你也知道,他哪裡肯聽我們的話,後來我和他父親就放棄了,畢竟兒孫自有兒孫福嘛。可是時間一久,就覺得,大概……或許以後都隻能抱彆人的孫子孫女了吧。”
“鐘念。”她拉著鐘念的手,很輕地歎了一口氣,“我很喜歡你,真的,你剛出生的時候我就見過你,我真的很喜歡女孩子,後來你來我家住,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我一直把你當女兒來著。”
梁母說著說著,眼底就泛起了盈盈淚光:“誰知道梁亦封這人,竟然對你下手!”
鐘念失笑。
梁母氣不過之餘,又覺得慶幸,“不過你來當我兒媳婦,真好。彆人的話,我可不一定能接受,畢竟有你在,我總會忍不住對比的。幸好是你。”
鐘念臉上掛著笑意,“我也很幸運啊。”
“嗯?”
“能遇上梁亦封,能遇上你們。”鐘念莞爾一笑。
或許是前半生過得太顛沛流離,老天爺看不下去,把她送到梁亦封的身邊。
她一開始以為梁亦封也是她人生中的挫折,卻沒想到,遇到梁亦封,是她一生的幸運。
·
吃完晚飯,也是梁亦封送他們離開的。
到了鐘家,沈薇有眼力見的先行下車,給他們小情侶留了空間。
在幽茫的夜色中,黑色的轎車裡點了一盞昏黃的燈。
昏黃燈光籠罩下,鐘念的側臉溫婉動人,像是黃昏欲頹時的美好天空。
鐘念轉過頭來:“我回家了。”
梁亦封:“嗯,我看著你回去。”
她低頭笑了下。
繼而伸手打開車門,室外料峭寒意被風裹挾而來。
鐘念剛抬起腿,準備下車的時候,左手被他拉起,整個人被他拉了過去,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繼而,唇上一熱。
一吻完畢。
鐘念下車,突然愣住。
“舅舅,你怎麼在這兒?”
鐘念心慌失措,她有點不敢置信地看著沈良義。
沈良義人畜無害的笑:“聽說你男朋友是梁家那小子?”
鐘念:“嗯。”
開門聲響起,又合上。
梁亦封從駕駛座那邊走了過來,他和鐘念並肩站著,“舅舅。”
梁亦封拍了拍鐘念的肩:“外麵冷,你先回去吧。”
“那你……”
“我和舅舅聊聊。”他說。
鐘念左右看看,琢磨了下,點頭:“那我先回去了,舅舅。”
沈良義笑著說:“嗯,回去吧。”
等到鐘念走了之後,沈良義雙手背在身後,他往前走去:“走吧,我們好好聊聊。”
梁亦封垂眸,默不作聲的跟了上去。
昏沉沉的夜色裡,梁亦封和沈良義沿著馬路走。
鄉下的夜晚隻聞犬吠,馬路上的車鮮少,行道樹光禿禿的,荷池枯萎,人煙際際,遠處天邊有幾顆寥落的星光兀自閃爍。
許久的沉默之後,沈良義開口了:“我該猜到的,念念口中的男朋友,是你。”
梁亦封的眼瞼微微掀開半條縫來:“為什麼這麼說?”
“我那年去梁家接她回家的,你記得嗎?”
“嗯。”
當年高一的寒假,沈良義回國。
鐘念那時住在梁家,沈良義便開車過去接她。
在鐘念收拾東西的間隙,沈良義在樓下抽煙等她。
而恰好,就讓他看到了那一幕。
梁亦封和鐘念的陽台連在一起,鐘念纖細脊背弓著,頭發散落下來。
梁亦封坐在自己陽台上的貴妃椅上,神情清冷,但眼神隱晦難辨。
那是一種,占有欲極強的眼神,強勢、霸道,恨不能把對方吞沒一般。
沈良義霎時就明白了些什麼。
不過當初年紀小,兒女情長什麼的,隨著時間都會退散。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梁亦封對鐘念的感情,似乎隻增不減。
沈良義說:“為什麼是她呢?”
梁亦封想了想,沉吟道:“如果我能知道為什麼,我也不會非她不可了。”
愛情哪有什麼原因,如果喜歡一個人,能把喜歡對方的點說出來,那是不是可以按照那些優點,再去尋覓一個人呢?
遺憾的是,梁亦封做不到。
沈良義說:“我一直以來都希望她找一個溫柔、成熟、有趣的男人作伴,可你……”他突然笑出聲來,“你和我期待中的外甥女婿截然相反。”
梁亦封寡冷的臉浸沒在蒼茫夜色中,分辨不出幾分情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