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月見雪》全本免費閱讀
姬月恒無言地仰麵望著那四麵高崖中間露出的一小片夜空。
懊悔漫上眉間。
方才,他該繼續的。
“罷了。”
公子情緒一貫渺然,有時淡得像假人,可這回程令雪從中這句“罷了”中覺出明顯的嫌棄和無奈。
他態度明了,她也不遲鈍了。
是她以為權貴子弟萬事都要服侍,把公子說的“扶”想歪了!
“屬下的意思其實是——”
“不必費心現編。”
公子體貼得讓她更為尷尬。
“我雖體弱,但亦能自理,真有需要時,守在附近即可。”
程令雪窘道:“屬下扶您回去。”
她舌頭還有些捋不直,一個“扶”字說得燙嘴。公子話音幽涼:“都是男子,有那麼可怕麼?”
折騰許久,長夜已過半。
回到石洞,火光甫一映在身上,為兩人蒙上一層假麵。
程令雪又是那清冷寡言的少年護衛,公子也還是瓷觀音般疏離易碎的貴公子。方才他發病時雙雙失去理智的對峙也好,因為話說得太含蓄爆出的一場烏龍也罷,仿佛是錯覺。
公子睡著後,她倚著石壁發呆,漸漸地眼皮竟沉得支不住,掙紮著想起來,整個人卻像被鎖在石棺之中,她用了全力,要壓在上麵那層厚重的棺蓋,眼簾總算掀起一道細縫。
隱約見到一隻白得發冷的手,指節修長白淨,手心安安靜靜地躺著幾粒五顏六色的糖豆,一顆,兩顆……
那指尖流露著懶意,有一搭沒一搭地數著掌心的糖豆。
程令雪手心扣著石壁凸起的棱角,試圖讓自己清醒。有隻微涼手溫柔地將她的手從石壁上扒下來。
淡聲的輕哄如同來自天外。
“困了,為何不睡?”
聲音清潤好聽,像一團軟雲將她輕柔托至半空,身上飄飄的。
很舒服……
程令雪僅剩最後一絲清醒,聲音也隻剩虛弱的氣音:“公……”
叫什麼來著?
有人體貼地提醒了她:“公子?”
對,公子。
公子太弱,她還不能睡。
可她根本控製不住睡意,層雲之外,隱約傳來一聲比雲還輕的笑,頸側貼上一個冰涼的東西。
涼意往下,落在鎖骨上。
她被激得意識回籠了些,那涼涼的東西竟往衣服裡鑽!
程令雪想扒開襟口的東西,可她半點都動不了。好在那東西就此停下,染上她肌膚的溫度,不再冰涼。
程令雪陷入沉睡。
微弱火光搖曳,病弱青年麵上光影變幻莫測,悲憫、淡漠、溫柔……就如話本中的千麵觀音。
姬月恒蒼白的手輕輕握著匕首,刀刃沒入昏睡的少年衣襟裡。隻稍一抬起,那層墨衣就會被割破。
鴉睫遮覆的眼底神色不明。
忽地,長睫倏然掀起,洞口下方隱約有水聲和腳步聲。
姬月恒收回了匕首。
.
血腥氣順著夜風鑽入口鼻。
一人提刀入了洞。
高大的身影一入內便單膝跪下:“屬下來晚了!屬下本和赤箭兵分兩路,他引開刺客,屬下來尋公子,誰知竟又遇了埋伏,才得脫身。”
亭鬆一扭頭,見到倚著石壁昏睡的少年,詫道:“竟真是竹雪?!”
姬月恒從少年身上收回視線,蹙著眉遲遲不語,似乎頗苦惱。
亭鬆以為真是他所想那樣,心中很是遺憾,虧他之前竟還覺得竹雪性情雖寡淡,但為人還算踏實誠懇!
公子收攏掌心:“他還沒有。”
他又歎了歎,滿無可奈何:“有時候,我倒真希望是他。”
說罷話鋒一轉,望向亭鬆帶血的劍尖:“有活著的麼。”
亭鬆搖頭:“都自儘了。”
姬月恒點頭:“看來不是為了東西,隻想取我性命。”
亭鬆暗歎,公子才剛回到族中,就有人擔心大公子偏袒而蠢蠢欲動。瞥見公子虎口有個牙印,他訝然凝起眉:“您毒發了?這齒印——”
姬月恒稍頓:“沒什麼。”
亭鬆不做他想。公子不喜歡讓不熟悉的人碰他,倘若是竹雪乾的,少年就不隻是暈過去那麼簡單。
想必那是公子自己咬的。
他打算護送公子出去,姬月恒看向他那身濕衣和流血的肩頭:“既受了傷,不如先養好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