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度降下,臥室內傳開咳嗽聲。
江望忙去掏口袋裡的鋁塑藥片板。這個點藥店都關門了,他跑了好久好久才問一個奶奶要到了一板退燒藥,沒要他的錢。
“媽。”江望推開房門。
躺在床上的女人掙紮著睜開眼,問:“多少錢?”
江望掰出藥片,廢了老大勁喂她喝下才應道:“沒收錢。”
江蓮擰著眉頭咽下藥,又盯著兒子唇邊小小的弧度道:“江望,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能對彆人笑。”
小少年唇角邊的弧度繃直,不情不願地小聲應:“你又不是彆人。”
江蓮輕嗤一聲,嘀咕:“臭小子,不長記性。”
就著江望的手喝完了整杯水才壓下舌間的澀感,她沉舒了口氣打量兒子,抬手擦去他腮邊的那抹灰:“摔倒了?”
“沒有。”
“吃飯沒?”
“吃了。”
問了幾句困意便泛上來。
江蓮本就昏昏沉沉的,頭一歪就睡了過去。
淩亂逼仄的房間裡堆滿了亂七八糟的衣服。
江望坐在床邊注視著江蓮,小手摸上她滾燙的側臉,心想如果媽媽能每天都能早點回家該多好。他想快點長大,可以照顧她。
許久,江望起身收拾房間。
瘦小的身影像躲在暗處的小老鼠一樣悄無聲息在房間裡轉來轉去,疊好衣服後又將房間打掃了一遍,黯淡的月光通過狹窄的窗戶照進來。
此時時間已過淩晨。
江望側頭看向未關的窗,想了想又跑到窗邊企圖把它關上。
忽然,“砰”的一聲巨響從不遠處傳來,江望才探出身子就呆住了,煙火像流星一樣把漆黑的夜幕點亮,遮掩星星的光芒。
江望的心仿佛也炸開了。
他怔愣地看著天空,第一個反應是想叫醒江蓮,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最後,江望隻是踮起腳關上了窗戶,離開了房間。
.
[LiLi,是否選擇為江望點燃煙花?]
[是。]
……
現實間夏日漫長,遊戲裡彈指一瞬。
這一星期陸梨白天忙著搬家的事,晚上洗完澡就躺在床上過劇情。她和江望一起看過煙火、捉過螢火蟲,替他趕跑過醉漢和欺負他的壞小孩等等。
暑氣消弭,碩果滿枝,大地沉寂。
陸梨推著行李箱去高鐵站的那一天,遊戲裡下了雪。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怔怔望向窗外,十幾年的回憶像是被凍結,大腦一片空白,什麼情緒都沒有,唯一清晰的,是那天她見到宋明月。
那是七月裡最熱的時候。
探監室內悶熱乾燥,陽光從高窗裡照進來。那樣大的日頭也隻將室內照亮了一半,她們在陰影裡對視著。
女人麵容沉靜,眼神平和。
眉眼間帶著陸梨極少在她麵上看到的輕鬆。
她們之間豎著厚厚的玻璃,宋明月讓她走。
陸梨問她怎麼辦。
女人隻對她笑了笑。
陸梨怔怔地望著她,忽然落下淚來,那滴眼淚輕的像羽毛,轉瞬就被暑氣淹沒。
這是她一整年來,第一次哭。陸長青死的時候沒有,宋明月被抓的時候沒有,反倒是現在,陸梨望著眼前打碎過往十七年餘年“母親”形象的女人流淚。
一牆之隔,跨著最不可逾越的距離,母女二人的心,卻從未如此近過。
宋明月終於如願變成了自己最希望的模樣。
不再是陸梨的母親、陸長青的妻子,隻是她自己。
在燥意和雜音間,陸梨聽見自己極其清晰的聲音,她說:“好。”
“各位旅客朋友大家好,歡迎乘坐本次列車。本次列車由江城開往北城……”
陸梨舒了口氣,隨著響起的廣播緩過神來,猶豫了一下,打開了遊戲。這一周她感覺自己就想養了個小孩似的,也不提攻略不攻略了,她已經卡在同一個關卡九十八次了。
陸梨有輕微的強迫症,這些天一直按卡牌等級解鎖劇情。本以為解鎖A級卡牌後就能去解鎖SSS卡牌,可後續又掉落了等級不一的卡牌,遲遲輪不到SSS。
隻要過完這一關卡,陸梨就能去解鎖SSS卡牌。
她望著屏幕上飄落的雪,重新回到任務裡。
[江望又一次拒絕了你送的羽絨服,於是你()]
陸梨萬萬沒想到這個遊戲裡還有填空題。
她甚至去搜索了通關攻略,結果這張卡牌劇情沒有人完全解鎖,都卡在了98%。
觸發的關鍵詞會是什麼呢?
陸梨再次嘗試著輸入:偷偷把羽絨服放在了江望的家門口。
係統提示:[本張卡牌攻略失敗。]
陸梨:“......”
這小家夥怎麼會怎麼難搞。
她戳了戳屏幕上江望的小臉,歎了口氣,轉而打開了SSS卡牌。這張卡牌上江望背對著她,赤著腳坐在雪裡,發上已沾了一層薄雪。
卡牌提示:江望母親去世。
陸梨看著這行字怔了一瞬。
列車啟動。
幾秒後,陸梨退出卡牌界麵,將所有“江望卡”都丟進分解站。
她不想攻略江望了。
陸梨沒了心思繼續玩遊戲,收了手機瞧窗外。
矮山相依,翠色半濃半淡,雲層如海浪般湧來。疏朗開闊的天空上,忽然聚集了大片厚重的
雲層,天色陡然由明轉暗。
雷聲比雨來得快,閃電驟然炸開,直直地朝著陸梨的方向劈來。
陸梨下意識閉上了眼,等再睜開,眼前的畫麵讓她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輕軟的雲朵慢悠悠地飄,奶牛在農田間哞哞叫。
田徑不遠處立著一塊小木牌:LiLi的家。
陸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