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底漫上疑惑,陸梨來這裡是為了接近他,但又因為他願意搬走,她的目的是什麼?
江望掩下思緒,移開話題:“去洗臉,先吃飯。”
略顯擁擠的小桌子前,江望和陸梨相對而坐。
熱騰騰的粥飄著熱氣,小菜放在正中,桌角放著一瓶牛奶。
江望抬頭瞧她一眼,小丫頭悶頭吃飯,安靜的很,不像前幾日東問一句西問一句。
他扣了扣桌子,指著牛奶,問她:“又不喝?”
陸梨抬眸,清澈的眸子顯得很真誠:“都說了,不喜歡喝牛奶。”
江望望進她的眸子裡:“不喜歡還訂?”
陸梨眨眨眼,理直氣壯道:“以前,媽媽給我訂的。鄰居叔叔幫我搬家的時候,和我說,合約沒有到期。江望,你知道什麼是合約嗎?反正,叔叔說就是還可以喝牛奶。”
江望視線下移,落在她的眉眼間,拿過牛奶:“以後不要訂了。”
這小丫頭每次說謊,都會露出這種神情——杏眸睜大、睫毛一晃一晃的,一派無辜的模樣。
陸梨乖巧應:“好。”
說完她又擔心江望不喜歡喝牛奶,哄他:“江望,喝牛奶長得高。”
江望擰開瓶蓋,瞧著她,語氣微涼:“你也知道。”
陸梨:“......”
算了,江望還是個孩子。
喝完牛奶後,江望提起先前的事:“陸梨,你不住也會有彆人。冬天很快就過去了,我不冷。”
陸梨明白江望說的沒錯,但他定的時間是年後,是她將這個時間提前了。
她思索片刻,道:“我睡地上,你睡床上。”
在陸梨眼裡,江望就是一個小可憐。
這下江望確定了,確實是傻子。
江望提醒她:“我收了你的錢。”
陸梨無奈,隻好道:“冬天的時候,你和我睡。我們兩人,一人一半。”
江望沉默片刻,手裡的動作頓住。
他沒有和彆人一起睡過,包括江蓮。從他記事起,江蓮就從事這行,她很少在夜裡回家。偶爾回來也是酒氣熏天,他曾這樣期盼過,卻從不曾說出口。
原來他是期盼過和媽媽一起睡覺的,江望想。
陸梨伸出小手,在江望麵前晃了晃:“江望,你聽到了嗎?”
江望回神,看向眼前洋娃娃似的小臉,認真又真摯,誰能說出拒絕的話。
早飯後,陸梨開始整理桌子。他們說好,以後江望做飯,她洗碗。江望還在水槽邊給她放了一把小矮凳,方便她洗碗。
整理完,陸梨習慣地打開冰箱看了一眼,裡麵的存貨不多了。
“江望。”陸梨提聲問,“今天去菜市場嗎?過年都要吃餃子的!”
江望久久沒有應聲,陸梨側身看去。
小少年背對她坐著,瘦弱單薄的肩膀緊繃著。
他......怎麼了?
陸梨怔住,她下意識關了門往江望身邊跑,彎腰一瞧就能看清了他的神情。小少年紅了眼睛,忍著淚,放在膝蓋上的拳頭捏得緊緊的。
對江望來說,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和江蓮一起過年。
以往這段日子,江蓮會在家裡陪他,會對他笑,會帶他去菜市場,親手給他包餃子,一起看著淩晨的煙花綻放……
可現在他沒有媽媽了。
他也再無法對她說,想和媽媽一起睡覺。
從江蓮去世到現在壓抑的情緒忽然湧了上來,他從沒這樣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成為了孤兒。
往後的人生,隻餘他一人。
“江望……”
陸梨不知所措。
她頓了頓,忽然伸手抱住了他,就像之前,他抱著她一樣。除此之外,她什麼都沒說,也說不出安慰的話來。
江望被她緊緊擁在懷裡,那雙沒什麼力道的小手輕拍著他的背,似乎是在哄他。明明隻有那麼一丁點兒力量,江望卻覺得她是那樣用力。
許久,江望鬆開拳,鼻音很重,聲音沉悶:“陸梨。”
陸梨低頭看他:“嗯。”
江望沒推開她,隻道:“去換衣服,我們去菜市場。”
陸梨摸摸他的腦袋,輕聲應:“好。”
......
江望站在門口,瞧著客廳裡的陸梨,也不催她,眼看她穿得和小熊似的在裡頭轉來轉去,嘴裡還嘟囔著什麼。
陸梨抬眸瞪了一眼江望。
江望被瞪得一滯:“......怎麼了?”
陸梨歎氣:“沒怎麼,走啦。”
下樓梯的時候,陸梨走在前麵,江望跟在她身後,準備隨時伸手去捉她,免得她摔倒。陸梨下樓有個壞習慣,走到底層最後一級台階時,她會往下跳。
“陸梨。”江望在她踩上倒數第二級台階時,出聲喊她。
陸梨下意識地應:“嗯?”
她的腳已落了地,隨即自然地踏上地麵。
江望語氣自然地問:“想吃什麼?”
陸梨彎起眉眼:“吃餃子,我會包餃子。”
小少年頓了頓,應“......知道了。”
.
菜市場離32幢不遠。
通常他們買完菜就會回家,可今天陸梨左顧右盼的,不知道在找些什麼,好幾次差點撞到人群裡,還探頭出去瞎看。
江望把她往身邊拉了一點:“陸梨,你找什麼?”
陸梨頭也不回地應:“藥店。江望,你要吃藥。”
“咦,我看到了!”陸梨回頭捉住江望的手往藥店跑,清亮的聲音像水一樣浸入他的耳朵,“體溫計也要買。”
江望被拉著小跑起來,小女孩黑色的發順著風揚起。
她的辮子紮得不好看,鬆鬆垮垮的。
她的體溫和那天在衣櫃裡一樣,是暖的。
這個冬天也沒有那麼冷。
江望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