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號門口,待江望開了門,林青喻長腿一踢,院門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動靜不小,鑽在橘子樹下玩鬨的野貓一甩尾巴便溜走了,隻在台階上留下幾串梅花似的腳印。
“這小丫頭真是,喊半天都不見人影。”
他們兩手都提著東西,剛剛在門外喊了半天裡麵都沒個反應,
林青喻正嘀咕著,江望便放下東西往屋裡跑去,他輕嘖一聲:“人又不會丟。”
閃爍的卡牌奪去了陸梨所有的心神。
連院門口的動靜都沒有聽見。
江望跑到琴房門口,看到的就是怔愣的陸梨——她目視前方,又不似無焦點,仿佛在她麵前有著什麼東西,眉眼間皆是怔然。
他微蹙了下眉,抬手敲了敲琴房的門,喊:“梨梨。”
“哥哥。”陸梨猛地回過神,雙眸定在他臉上,忽而問,“你今天中午,是不是要回江家?”
江望觀察著她的神色,緩聲道:“今天不回。前幾天爺爺說想老家了,昨天他們就走了,今年在老家過年,不在禾城。”
陸梨恍惚了一瞬,應:“對,小叔說過。”
今年江南蔚和江堯都跟著回江家祖宅去了,江北心不回來。
臨到過年,便隻剩下他們三個,裴讓這兩年不常在這兒住,天天往女朋友家裡摸,今年大約是不過來的。
原先江望也是要去的,但他自己和江南蔚都沒讓。
老爺子說把小丫頭也帶上,兩人覺得不合適,就這麼作罷了。
“發什麼呆?”
江望走到陸梨身邊,探了探她的額頭。
這樣冷的天,她竟出了汗。
陸梨回過神,應道:“沒事,不回去就好。”
這些年江望身邊的事,皆是因江家而起,江淺走後至今倒是安穩。陸梨隻盼這個年能好好過去,彆影響他們的高考。
陸梨本想鬆口氣,但又想起什麼,忙問:“是不是也不去打拳?”
江望“嗯”了一聲:“不去,今天就在家裡。”
“不去就好。”陸梨微微放鬆了點,但神經仍緊繃著,勉強對江望笑了笑,輕聲道,“哥哥,我想彈會兒琴。”
江望垂眸,用指腹擦去她額間的薄汗,道:“在擔心什麼?”
陸梨一頓,腦中閃過數個想法,對上江望那雙漆黑的眼,張了張唇:“我...”
“江望!”林青喻在廚房喊他,嗓音又冷又沉的,還帶點怒意,“江望,你買的螃蟹夾我手了!快點來管管它!”
陸梨把話咽了回去,道:“哥哥快去吧,我沒事。”
江望沉默片刻,應:“有事要和我說。”
說完他便離開了琴房,走時關上了門。
陸梨有很多話想說,可又不知道從哪裡說起。
她甚至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卡牌是她抽來的,沒來得及做劇情任務就被送來了這裡。前兩次關於林青喻的卡牌,都有任務提示。
可每每到了江望,那卡牌隻會閃爍。
陸梨氣悶,這遊戲是不是專門和她作對。
江望,江望。
陸梨默念著江望的名字。
如今誰還會對付江望,陸梨擰眉思索著。
江家和江望的舅舅,兩者之間陸梨更傾向於江家。江望的舅舅前些年吃過虧,後續江南蔚已處理妥當,想來不會自找麻煩。
江家...江西音和江深。
兩年前江淺被送出國的事,對那母子倆是很大的打擊。
可江家人都回了老家。
轉念一想,江望遇見的不一定都是禍事。至少她知道,江望是能平安長大的,日後他能擁有一切。陸梨安慰自己,可她卻不能不做準備。
有人要對付江望,他們躲過了第一次,還會有第二次。
如果是江家,這一次之後老爺子和老太太不會再袖手旁觀,骨肉相殘的事雖不稀奇,但對江家來說是很大的打擊。老爺子重情,老太太要臉麵,有江淺做的事再先,這次...
陸梨抿了抿唇,她決定將那些人引出來。
不過不是用江望,是用她自己。她和江望不同,她還有遊戲係統,如果那些人真的喪心病狂,她還能一鍵返回莊園。
這不單單隻為了江望,還為了她自己。
這是最後一張卡片,她或許可以...回家了。
“小丫頭。”林青喻在外敲了敲門,懶聲喊,“我進來了。”
陸梨收了心神,應:“好!”
林青喻徑直推門進去,見到她琴譜都沒擺的模樣,挑眉問:“不是和江望說要彈琴?我在外麵聽了半天都沒動靜,江望可聽得到。”
陸梨讓開位置:“你彈。”
她現在心煩意亂,還有點悵然若失。
林青喻瞥了眼陸梨的神色,自然地在鋼琴前坐下。說來也巧,他們兩個人是同一個人教的鋼琴。
“我給你的詞編了曲。”林青喻偏頭看陸梨,“要聽聽看嗎?”
陸梨一怔,下意識問:“今年會唱這首歌嗎?”
林青喻收回視線,雙手按上琴鍵,垂著眸,低聲應:“會的,會唱給他聽。陸梨,我知道這是寫給他的歌,但...你們會分開嗎?”
那歌詞裡,皆是離彆之意。
仿佛他們今生都不會再相見。
陸梨眼眶驀然一酸,微微移開眼。
她輕聲道:“很多時候,世事不由我們。”
命運詭譎,她和江望因上天的捉弄而相遇,可他們終究要分開。
林青喻盯著她微紅的眼眶,看了片刻,忽而明白了江望的異常從何而來,也明白那時候的陸梨提前擔心退出樂隊的事。
這些年蒙在眼前的迷霧漸漸散開。
原來,她是想好要走的。
可是...她去哪兒?
林青喻是個急性子,從來沒有江望那麼好的耐心。
他乾脆把琴蓋一合,直勾勾地盯著她,問:“小丫頭,你想跑哪兒去?是不回來了?”
不然江望做什麼那副模樣,仿佛隨時天就要塌了。
陸梨搖搖頭,不說話。
林青喻擰眉,問:“出了什麼事,不能和我們說?”
陸梨揉了揉眼睛,小聲道:“阿喻哥哥,你彆問了。今年也不回家嗎?我昨天看到你哥哥來找你了,你們又吵架。”
林青喻輕嗤一聲:“不借我錢,還好意思來帶我回家。”
彆的不說,他自從離家之後,這些年他們兄弟倆關係倒是好了不少。他也不像以前那般討厭這個大哥了,但也沒多喜歡。
陸梨看到林青喻的彆扭模樣,忽而抿唇笑了一下,道:“哥哥小時候也是這樣的。那時候明明喜歡小叔和北心爸爸,也不承認。”
林青喻:“......”
不知是不是因為提起了林青易。
下午這個難以接近的男人居然來敲了32號的門,那會兒林青喻在廚房裡洗碗,江望出去買煙花了,是陸梨開的門。
兩人乍一碰麵還都愣了一下。
陸梨是因為沒想到林青易回來,林青易是沒想到能見到Lizzy最喜歡的學生。
他們曾在一中見過,當時林青易去接Lizzy下班,和陸梨有過一麵之緣。
林青易率先打破沉默:“我來找林青喻。”
陸梨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便道:“他在忙,您等等,先進來喝杯熱茶。”冬日裡,這弄堂裡格外冷,在外麵站久了可不好受。
男人遲疑片刻,終是踏了進去。
畢竟他弟弟在這裡住了整五年,也不知道給人家房租沒。
陸梨急匆匆地跑回客廳,給林青易倒了杯茶
她還沒來得及進廚房喊人,林青喻就出來了。
“你跑什麼?在家裡也跑?”
林青喻收拾完廚房,拿著小方巾擦著手上的水,本來想訓那小丫頭幾句,這一出門就驚了一下。
他這是大過年的見鬼了?林青易居然在他家客廳?
“阿喻。”
林青易放下水杯,起身看向林青喻。
林青喻把小方巾往廚房一丟,瞥他一眼,又去瞧那眼珠子轉來轉去好奇的小丫頭,懶懶地往沙發上一坐,問:“乾什麼?”
這兄弟倆。
陸梨悄悄瞧著,哥哥見弟弟來了站起來,弟弟反而坐下了。
總結,弟弟是傲嬌鬼。
林青易也不拐彎抹角,直言道:“今年回家過年吧。”
聞言,林青喻挑了挑眉,他這個哥哥居然用這種口吻和他說話。林青易向來說一不二,說話向來是命令式的,這會兒還用了“吧”了。
林青喻新奇道:“你這是懇請?”
林青易冷著臉,僵了半天後,道:“我來接你。”
陸梨眨巴眨巴眼,一會兒瞧左邊,一會兒瞧右邊。
還想再多看,就被人抓住了,林青喻眯眼看著她,眸光危險,道:“這麼想我走?”
陸梨:“......”
我可一個字沒說。
林青喻考慮了一會兒,和林青易商量:“就去吃個飯,不過夜。我不在這兒,江望睡不著覺,你體諒體諒人家高考生。”
江望?是住在這裡的這個男孩。
林青易皺眉,問:“你們一起睡?”
林青喻輕“嘶”一聲:“這個思路,也不是不行。”
林青易:“?”
林青喻當然不可能就這麼把陸梨一個人留在家裡,等江望抱著煙花回來,他才和林青易一起離開。
於是,今年過年竟隻剩了他們兩個人。
陸梨盤腿坐在小沙發上,懷裡抱著江望昨天送的娃娃,仰著臉看著江望道:“哥哥,這是第二個,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新年。”
第一個,是他們初遇那年。
自那年後,江南蔚每年都會陪著他們。
今年是例外。
今天陸梨穿了新衣服,是江望買的。
雪白的毛衣和桃色的大衣,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毛茸茸的。彎彎的杏眼正盯著他瞧,那月瓣似的唇一張一合,說今夜隻剩他們。
江望的一顆心漸漸熱了,可剛才陸梨倉惶的麵容卻在他腦中久久不散。
他克製著自己,溫聲問:“和我一起包餃子?”
陸梨當然應好,每年她都和他一起包餃子。
廚房裡。
兩人坐在小圓桌前,桌上放著麵皮和肉餡,邊上一小碗清水。
江望一抬眼就能看見——
她低垂著頭,黑發乖順地貼著雪白的頸,尖尖的下巴邊圍著一圈毛茸茸的毛衣領,顯得她格外嬌弱。纖長靈活的指尖翻動著,眨眼就包出了圓滾滾的餃子。
如今,她不再是六歲了。
可包出來的餃子還是幼時的模樣。
“梨梨,新年快樂。”
江望忽然出聲,在靜謐的廚房裡顯得有幾分突兀。
這話,以往向來是晚上說的。
陸梨垂著眼,睫毛顫了顫,好一會兒才抬頭對他笑:“新年快樂,哥哥。”
餃子包了一半,陸梨的電話開始震動。
她昂首一瞧,是江堯。
江堯的電話可不能不接,倒也不是有麻煩,他也不生氣,就是下回再見著你絮絮叨叨能把人煩死。饒是陸梨好脾氣也耐不住。
陸梨一手去拿小方巾,一手接起電話。
一接通江堯就開始嚷:“梨梨!這鎮裡無聊透了,你下回可彆跟江望去什麼山裡。我都想回去了,一群老頭老太,瞅著我嘀嘀咕咕,煩人!”
陸梨無奈:“就住幾天,忍一忍。”
江堯委屈巴巴:“我想你,想和你一起看煙花。我爸不讓我回來,憑什麼江深就能回去?他和他爸都多年不來往了,偏今年回去,擺明了就是不想在這鎮裡玩。”
江深回禾城了?
陸梨手擦了一半,停了動作,道:“什麼時候走的?”
江堯想了想:“就吃午飯,這會兒應該上飛機了。梨梨,你考到京市來陪哥哥,彆管江望了。江望現在都聽爺爺的,讓他去哪兒就去哪兒,沒勁。我爸說他暑假還得去江氏實習,你看這像話嗎?”
陸梨下意識看向江望,對上他的眸,平靜又隱秘。
她倏地躲開,又應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江深在這時候離開顯然不是意外。
江淺那件事是在高考前發生,恰逢今年江南蔚不在禾城,江北心不回來。對江深來說,這實在是個難得的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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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裡天暗的快,一低頭一抬眼,這院裡的景眨眼就成了重重的影。
廚房裡煙火氣太重,江望將陸梨趕了出去。
這正和陸梨的意,她去拿了貓糧,衝廚房裡喊:“哥哥,我出去喂貓!”
江望看了眼天,提醒道:“戴上圍巾。”
“知道了!”
她應完,便噠噠噠跑走了,走前帶上了院門。
江望微頓,什麼東西在腦中一閃而過,來不及深想,鍋裡的油驟然爆開。他斂了思緒,隻算著時間陸梨什麼時候回來。
32號門口。
陸梨放下貓糧,拿出了剛剛偷拿的螺絲刀。
他們這一排房屋儘頭有著一口井,轉彎便是路口,所以隻有四棟房子——31、32、33、34號。
31號是江望租下的空房,32號是他們的家,33號是裴讓家,34號的鄰居回老家過年了,不在家裡。這方便了陸梨實行今晚的計劃。
晚上這弄堂裡都亮著燈,家家戶戶都擠在家過年。
江深的人一定不會選擇在這時候的動手。
陸梨去榕樹下搬了把椅子,這樹下常年有人乘涼。
這椅子四季都放著,這會兒也是趕巧了。
陸梨拆了34號的門牌,換上33號的,將原先33號的換成32號的,再將32號的換成31號的,最後31號的門牌她藏起來,其他人自然會以為那是30號。
30號和她們隔得遠,隔著井水和巷道,在這樣冷的夜裡想來他們不會去仔細尋。
陸梨慶幸,這些年那雙胞胎從未踏足過這裡。
江望掐著時間出去找陸梨,她平時最多十五分鐘就會回來。
院門口沒人,隻門口冷清的燈光傾瀉了一地。
江望往榕樹下走,遠遠的,他看到陸梨蹲在樹底下,和那小貓咪聊天。等走近了看,這貓吃了沒多少,似乎剛開始吃。
“今天它沒在這兒等?”江望問。
陸梨剛才搗鼓那些門牌,現在渾身燥熱,聽江望這樣問就更緊張了。
她攥緊拳,掌心沁出點汗意,道:“嗯,天冷,它躲車底下,找了好半天。”
埋頭吃貓糧的小貓咪舔著嘴,抬起腦袋看陸梨一眼,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滿是無辜。陸梨心虛地摸摸它的腦袋,小聲道:“乖乖吃。”
江望也摸摸陸梨的腦袋:“它吃飽了,你也得跟我回去了。”
他家裡這隻小貓咪還餓著。
陸梨更熱了,剛想起身,忽然想到他們回去,江望很可能會發現被換了的門牌。她鬱悶了一會兒,隻能起身時假裝沒站穩,往江望懷裡倒去。
江望一伸手,把她扯進懷裡:“腳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