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大學在一月底放寒假。
陸梨拎著一個小箱子回了禾城。
高鐵站人來人往,出口站滿了人,個個昂首盼著,多是在等家人。陸梨低垂著頭,越過人群獨自往廣場走去,公交車站在廣場的另一邊。
隻有每年寒假,陸梨才會回禾城。
暑假她會留在北城兼職教鋼琴,但誰也不知道她是在哪兒學會的鋼琴。
待走進老舊的小區,漸漸有人和陸梨打招呼。
似乎過去的陰霾都散開。
陸梨抿唇對他們笑了笑,輕聲應了。
這小區陳舊,住的人也是,這麼些年來來去去就這麼些人,隻偶爾會有幾張新麵孔。生活距離沒有西區那麼近,也沒有那裡的叔叔阿姨那麼熱心。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陸梨的情緒低落下去。
她又想起西區了。
那些年的日子,如夢一樣。
“梨梨姐!你回來了!”
陸梨沒來得及回頭,身後就撲過來一個女孩。
是對門鄰居阿姨家的女兒兮兮。
陸梨彎起唇,溫聲到:“兮兮長高了。”
兮兮笑嘻嘻道:“梨梨姐,你的筆記超好用!好多人偷偷來問我怎麼記筆記的,我才不告訴他們呢。一會兒我能上你家玩嗎?”
陸梨點頭:“當然可以。”
進了單元門,走上狹窄的樓梯,回到家裡。
陸梨放下鑰匙,換了鞋,推著行李箱徑直往她的房間走去。如今,除了她的房間,她並不想在這個家裡多呆,這環境讓她覺得窒息。
隨手將行李箱推到牆角,陸梨把自己往床上一摔,雙眼無神地對著天花板發呆。
這是她的家嗎?以前是的。
但現在...
她是有家的,陸梨想。
她還有哥哥。
冰冷的房間讓陸梨的體溫迅速流失,她不得不起身出去燒水。
走出客廳的時候,敲門聲正好響起。
“梨梨姐,是我!”
陸梨徑直去開了門,道:“不用換鞋,我燒個水,你自己坐。”
兮兮站在門口,轉著眼珠打量著陸梨的家。
說實話,她還是不太敢進去,這房子裡可死過人的。剛出事那會兒,她害怕得睡不著覺,和爸媽擠著睡了好幾天。
從出門裡出來,陸梨見兮兮還站在門口便知道了。
她早已不介意這些,走到門口和兮兮說話:“怎麼了?作業不會做嗎?”
兮兮一臉神秘地搖了搖頭,然後轉頭指了指自己家門口,悄聲道:“我媽讓我來打聽,問你在大學有沒有談男朋友,或者有沒有喜歡的人。”
陸梨一怔:“怎麼忽然問這個?”
兮兮撇撇嘴:“她這兩年閒得沒事乾,總是幫人介紹對象。一天天的,淨管閒事。”
“我...我有男朋友了。”
陸梨彎起眼,輕聲應。
“真的假的!”兮兮小聲尖叫,一臉八卦,“是在大學認識的嗎?”
陸梨思考片刻,道:“不是,是小時候認識的。”
兮兮捂住臉,興奮道:“居然是青梅竹馬,更甜了!梨梨姐,你男朋友是個什麼樣的人?長得帥嗎?有照片嗎?”
陸梨恍惚了一瞬:“他..是很有耐心,很溫柔的人,長得很帥。”
至於照片,滿街都是。
兮兮沒執著於照片,美滋滋道:“那你一定得把他帶回家看看。”
陸梨低聲應:“有機會一定。”
接下來幾天,陸梨一直呆在家裡整理房間。
近年底,小區裡越來越熱鬨,挨家挨戶都貼上了新的對聯。陸梨卻沒管這些,她已三年沒貼過對聯和福字,這些對她來說再沒了意義。
過年前一天,陸梨前往監獄探望宋明月。
她每年隻去那麼一趟,好在這些年宋明月身體都很好。
與街道、小區的熱鬨不同,監獄顯得很冷清,探望的人有,不多。
陸梨坐在椅子上,緩慢地揉搓著雙手。
今日日頭不好,這舊監獄到處都像是漏了縫,寒意一寸寸往上鑽。這小小的房間裡一點兒暖意都沒有,也不知道牢房裡冷不冷,陸梨胡思亂想著。
宋明月進門的時候步子停了一會兒。
她隔著玻璃,一眼就瞧見了陸梨。
小姑娘長大了,長發很久沒剪,已到了腰,來見她化了淡妝,看起來很漂亮。但是...她的女兒變得不一樣了,那種變化很細微,像小小的種子緩慢生長成參天大樹。
最重要的是,她過得不好。
或許更多是情緒上的。
這些天宋明月心境已很闊朗,已能平靜地麵對過往。
陸梨也曾是她的過往,也是她的現在。
陸梨低頭發著呆,直到對麵有人坐下才恍然回神。
她忙拿起電話,喊:“媽媽。”
宋明月應了,兩人如往年一般說了會兒家常話。多數是陸梨在說,說說在京市的生活或學業上的事,宋明月偶爾問幾句話。
兩人的關係在某個界限達到了平衡點。
探監時間有限,陸梨計算著時間,在結束前和宋明月道彆。
宋明月卻出聲喊住了她:“梨梨,這幾年發生什麼事了?”
陸梨怔了一會兒,問:“怎麼這麼問,沒什麼事...”
“梨梨。”宋明月平和地注視著她,溫聲道,“媽媽很久沒看見你笑了。你心裡藏著事,我看得出來。你願意和我說嗎?”
陸梨垂下眸,沒拿電話的手揪著衣擺。
許久,她才道:“我舍不得一個人。”
宋明月笑起來:“是喜歡的人?”
“嗯。”陸梨極其小聲地應,在媽媽麵前說這件事,她不是很自然,“是喜歡的人。但我們...因為一些原因,不能在一起。”
宋明月靜了片刻,問:“如果有機會,你會怎麼做?”
如果有機會?
陸梨茫然地想,還有機會嗎?
宋明月緩聲道:“梨梨,媽媽這些年很快樂。我沒有了任何牽絆,對人對己,這都讓我覺得輕鬆。或許,有時候某些原因,無關緊要。”
她麵容溫和:“我常回想過去。以前我會怨恨自己,怨恨父母,甚至怨恨你。旁人說為了孩子忍耐,可這是愛嗎,這不是。”
“這是我強加在你身上的愛。”宋明月歎了口氣,“沒能早點把你帶出去,這才是我一直後悔的。媽媽以前...膽子很小。”
“梨梨,人生苦短,想要什麼,就去爭取。”
“彆怕。”
直到走出監獄很久,陸梨的耳邊還回響著宋明月的話。
這監獄附近看著荒涼,路邊的草像是被凍著了,樹上的枯枝在天空上畫了幾道線。陸梨停在路邊,仰起臉望著陰沉的天。
如果有機會,她想見江望。
她太想他了,每一天、每一夜都在想。
刺骨的寒風拂過,陸梨收回視線,將臉埋進圍巾裡。
纖細單薄的身影在這寂寥的路上,像枝頭形單影隻的鳥兒。但鳥兒有翅膀,能飛向它想去的地方,陸梨卻回不去。
當鈴聲忽然響起的時候,驚動了那鳥兒,立即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陸梨垂眸看了眼屏幕,是她認識的人,已經連續三年打電話找她了。
那人道:“陸小姐,新年快樂,抱歉又打擾您了,我替總部向您問好。今年也是老問題,您想好您的獎品內容了嗎?”
往年,陸梨第一反應就是推脫說自己需要考慮。
這似乎變成了她和江望之間唯一的聯係。
但現在,陸梨改變了想法。
她問:“什麼願望都能實現嗎?”
那人笑道:“隻要符合國家法律法規,我們都能滿足您。”
陸梨停下腳步,望著前方似沒有儘頭的路,輕聲道:“我想見江望。”
作者有話要說: 崽們分開的第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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