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下了場夾著霜的小雨,第二日天放晴,四周的空氣簡直凍殺人的寒涼。
馬車正停在客棧外,觀亭月才將行李遞給隨行的親衛,就聽見大堂裡的一個聲音慌裡慌張地喊道:“小姑娘……小姑娘……這個不能隨便玩的,快些還給我。哎!”
她回頭一看。
雙橋一手拿著癢癢撓,一手握著美人錘,十分新鮮地往自己背上招呼,仿佛打開了感觀的新大門,格外驚異。
對麵站著的廚娘滿臉無奈,偏生搶又搶不過她,急得原地跳腳。
“雙橋?”
觀亭月走過去。
“姑娘,這是你們家的小孩兒呢?”廚娘連忙訴苦,“我方才坐在門口捶背,她先還好好兒地在邊上瞧,後來不知怎麼就伸手來奪,你說這……”
“不好意思。”她看雙橋玩得高興,便摸出一點錢塞給對方,“小孩子沒見過,就讓她玩兒吧。”
儘管覺得能說出這番話來的長輩多半也是個“慈母多敗兒”的下場,但看在錢的麵子上,廚娘還是勉為其難地收下了。
雙橋一見她,連忙獻寶似的把兩件“神器”往她跟前遞,滿口的噫噫噫。
“我用不著,你自己拿著。”說完,觀亭月又糾正道,“這個叫‘癢癢撓’,那件是‘美人錘’,記好了。”
“還有,下回想要什麼東西,不能用搶的——來問我要,懂了嗎?”
她聽罷若有所思,緊跟著便開始無休止地念經。
“癢癢撓,癢癢撓……”
“美人……錘,美,人錘……”
被方才那一聲動靜引來的燕山抱懷戳在一邊圍觀了全程,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倒是寵著她。”
“雙橋的心智還沒跟上年紀,到底是個小孩子,也就隻能寵著了。”觀亭月聳聳肩,繼而瞅他,“再者,你當年學說話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嗎?”
“哪裡一樣了?”燕山轉過頭,據理力爭,“我可沒她這麼蠢的。”
這客棧處在南來北往的要道之上,天才剛蒙蒙亮,幾個運送瓜果的小販便到門口討茶水喝,夥計給他們結完了菜錢,一眼望見驢背上大筐的時令果子,笑問:“今日怎麼比往常還要早,你們都不睡覺的嗎?”
“嗐,那不是下元節快到了。”小販端著茶碗,“趕著去城裡送貨,可忙著呢。”
“家家戶戶要祭祀,到處都缺貢品,就這些,一日還得拉三趟!”
後者恍然:“哦……”
“下元節?”觀亭月的目光從掄著癢癢撓揮舞的雙橋身上挪開。
“是啊。”小販熱情地給她介紹,“前麵就是懷恩城,每逢大祭,他們總是搞得特彆隆重。姑娘外鄉來的吧?”
他笑說,“那你可不能錯過,咱們這兒的下元節會,在彆處是看不見的。”
燕山倒是不甚在意:“左不過祭祖祈願,還能有什麼稀奇?”
“客人您去瞧了就知道了,我嘴笨,也講不出什麼新鮮話來。”
然而觀亭月所關注的重點,卻不在節會之上,她捏著下巴低聲沉吟:“懷恩……不是叫安奉嗎?”
*
這地界路不崎嶇,頗為平坦,可山林多,時常能看見大片大片的花海和荊棘叢。
沿途果然如那小販所說,遇上不少去城裡送貨物的車隊。
正午時他們在一座小鎮歇腳,稍作休息。
觀亭月用一隻撥浪鼓成功吸引了雙橋的注意力,總算是把她那兩根燒火棍給丟在了一旁,沒有再撓著背招搖過市了。
雖尚未進城,鎮上過節的氛圍也很濃厚,家家戶戶都在院中擺上了祭品,街市裡也是賣糍粑、豆腐包子的居多。
“瞧一瞧,看一看嘞,時下最熱銷的話本——姑娘,買一本讀嗎?”書商給她展示攤子上的新書冊,“都是今年最值得一品的好文章!”
觀亭月原也沒那個喜好,聞言隻信手撿了一本,翻開封頁一看,書名上幾個大字——《永寧戰神錄》。
觀亭月:“……”
她立馬便將書倒扣著摁了回去。
“什麼東西?”燕山瞧她如此反應,跟著撈起一本,堪堪掃了兩三行,劍眉已十分刻薄地挑了起來。
“哦,永寧的女戰神……”
“彆看了,有什麼好看的。”觀亭月當頭抽走,給扔了回去,“通篇上下,全是瞎說八道。”
她轉身咬著牙腳下氣勢洶洶,已經在三步內把當初那位趙公子從裡到外淩遲了一遍。
這究竟怎麼做到從永寧傳至湖廣的?
為什麼這些人個個都如此會賺錢?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麼能這樣大!
她都想去找那位帶頭大哥一塊兒談談人生了。
書館之外,燕山在後麵望著觀亭月行遠,才又收回視線來,將銀錢遞給那書商,“我要一本。”
“好嘞,公子您拿好。”
腦子裡忿懣,足下速度就快,剛走到一家雜貨鋪門前,觀亭月卻忽然想起什麼,猛地刹住腳,退後一步,打起簾子進店裡。
“店家。”
老板正在櫃台後算賬,她抓了把銅板擱在桌上,“要一些香燭和紙錢。”
“喲。”對方笑得滿臉和氣,“真是不湊巧,這些天懷恩城在準備下元節,小店的祭祀之物昨日已被買光,姑娘不如過幾日再來?”
“賣完了?”觀亭月深感意外,“不至於吧,還沒到清明,祭祀什麼用得著如此之多的香燭。”
“城中要辦迎神會,還要祭奠一位大人物。”掌櫃笑道,“都是他們的習俗啦,幾乎年年如此。”
“大人物?什麼大人物……”她疑惑地自語。
下午在去懷恩城的路上,觀亭月猶在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