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章(1 / 2)

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11542 字 8個月前

上陽穀自古便是?兵家要地,易守難攻,千百年?來葬身過數不清的名將和兵卒。

他們埋伏在穀地兩側的樹梢間,注視著其中燈火寥寥的營帳和守衛時,怎麼也未料到在更遠更深更暗之處,另有難以計數的視線正赤/裸裸地打量著這些初生牛犢的少年?。

觀亭月的手在夜色中高高抬起。

周遭的人們隨之屏住呼吸,皆等著她一?聲令下?。

正當兩班值守換防的空隙,那隻修長白皙的臂膀狠狠一?斬——

潛藏在草木林間的幾道黑影離弦而出。

營帳外?落單的三名兵卒悄無聲息地被擰斷了?脖頸,隨後,近前燃起大火,兩簇鳴鏑炸上了?夜空。

一?切都按照計劃在進行,可?以說是?有條不紊,毫無錯漏。

“第一?小隊!跟緊我?!”

她縱馬自灌木內躍跳落地,亮出長柄刀,頭也不回地衝入敵方營地。

論?膽識,論?氣魄,從?觀將軍府走出的兵素來是?不輸旁人的。

那日是?個很好?的天氣。

無風無雨,卻濃雲密布,沒有月亮的夜掩蓋了?他們的行蹤,乾燥的大地讓火勢得以迅速蔓延。

倘若不是?……倘若不是?敵我?懸殊。

大奕將來頂梁的將士們,未必會輸得那樣淒慘。

當觀亭月破開第一?層巡夜的守衛,就已然發現有哪裡不對。

約定?好?的第二聲爆炸並沒如約響起,而中軍帳周圍的兵卒數量,也與斥候所說的十?幾人大相徑庭。

她悍不畏死地衝殺在血海腥紅之中,隻覺四處的敵軍竟越殺越多,眼看著主將的營帳就在咫尺間,半柱香過去了?,自己竟未能寸進分毫,反而卻有退後的趨勢。

忽然,一?聲熟悉的慘叫自身側傳來。

她猛然回過頭,看見一?個同袍將士被一?杆鋒銳的長/槍挑到馬下?,槍鋒徑直穿透了?對方年?輕的肩胛,染著鮮血裸露在後背上。

槍刃映照著火把跳躍的光,刺目而真?實。

“大小姐!”有人抹了?一?把滿臉的血跡,慘烈地挨到她近前,“我?們是?不是?被障眼法欺騙了??!”

“根本就不止兩百人啊!這裡根本

就不止兩百人!……”

少年?衝她大聲喊。

有那麼一?瞬,觀亭月像是?失聰了?一?樣怔在馬背上。

其實於彆人看來,她隻不過走了?片刻神,然而對她自己而言,這片刻卻猶如萬年?般長久。

聽不見廝殺聲,也聽不見怒吼聲。

一?切的喧囂隻在耳畔化作吵雜的轟鳴,連四周拚殺的敵我?雙方,動作都無端慢了?許多。

就在此時,白晃晃的一?縷光投到了?她麵頰處,冷冷地斜照在右眼上。

——是?肖秦的槍戟。

“撤!”

觀亭月驟然奮力地調轉馬頭,在呼嘯的刀光劍影裡咆哮道,“快撤!”

可?是?軍營外?那些藏在深山裡的兵將早就傾巢而動,把唯一?的出口堵得密不透風,勢要將他們困死在內。

她的刀刃在火光與黑夜交織間劃出流動的鮮紅顏色,臂膀上不知幾時割裂的傷痕,正在往外?淌血。

但已沒心思去在意了?。

觀亭月的胸腔在當下?洶湧地充斥著恐慌、悔恨和無限的自責。

她聽見那些撕心裂肺的哀嚎四處響起,就好?似有利刃鮮血淋漓地刺在心口,使得血汗與淚水一?並流過兩頰。

敵軍的長刀橫擋在自己麵前,她手裡的兵刃無暇他顧。

就在這時,冷不防迎頭一?柄馬槊當空而落。

避無可?避之際,古樸的烏金槍出現在了?視野裡,來者?破開刀光,拚命又戰栗地擋住槊鋒的威勢。

那個模樣略顯稚嫩的男孩用顫抖嘶啞的嗓音朝她怒喊道:“大小姐,快跑啊!”

“快跑啊!”桐舟扭頭。

觀亭月的瞳孔驀地放大了?。

她看到凜冽的寒光,聞得皮肉撕裂之聲,嗅著濃鬱的腥味,望見,少年?舉槍的雙臂被齊齊砍下?。

殷紅的液體從?斷口處奔湧如泉。

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瞪著雙眼,仿佛失去重心那樣,往斜裡搖晃著栽倒。

而眨眼間,暴烈的馬刀頃刻穿透了?脖頸咽喉。

那顆頭顱與身體分離之處,鋒芒宛如凝成了?一?線,一?閃而過。

滾燙的血落在她眉眼,鼻尖,紅梅般的點點濺於胸前。

“桐舟——”

這是?一?場永無止境的噩夢,觀亭月忽然意識到自己

聽不見任何的聲響了?,天地萬物?,安靜得異常詭異。

目之所及皆是?以命相搏的廝殺,被斬斷雙腿的戰馬;摔下?馬來,讓大背刀捅穿的少年?;流竄的箭矢刺破一?個人的左眼,他麵目猙獰地張口喊叫。

近處,宗幫摁著穿出胸腹的幾支箭鏃,神色凶狠地替她阻攔妄圖殺上前來的敵軍。

“大小姐,走啊!”

“彆管我?們了?,走啊!”

所有年?輕稚嫩的後備兵皆在為她開道。

觀亭月手腳冰涼發抖,麻木得仿若不被身體控製,隻能憑著本能反應,瘋狂地拍馬往營外?狂奔。

她途經的路上,屍體遍地橫陳,有士兵,有馬匹……但大多數都是?他們自己人。

剛長成的少年?仰麵朝天躺在平地裡,被剖開的胸口血肉模糊,他睜著慘白的雙目輕輕抽搐,一?隻手努力抓著自己齊膝而斷的腿。

冷漠的半弦月是?在此刻自雲層後顯露端倪的。

清輝掃過的地方,落滿了?殘忍的絕響。

馬蹄淩亂錯踏,荒草於風中翻滾,僅剩不多的家將在數以千計的反賊叛軍裡苦苦掙紮。

是?我?害的他們。

這個念頭在觀亭月腦中浮現,此後便似生了?根,肆無忌憚地抽枝發芽,不可?抑製地瘋長開去。

是?我?的錯……

都是?我?的錯。

“怎麼全是?些小孩子……”

背後的肖秦語氣鄙夷厭棄,“為首的那個不要殺,抓活的。”

刮在耳側的夜風活似要劃破皮肉一?樣,她伏在戰馬上衝破了?營口的柵欄,朝來路絕塵飛奔。

而這匹坐騎隱約能與主人共情,感受到觀亭月的慌亂,它也跟著無端哆嗦起來。

穀地外?的山道草木叢生,隻有暗月照明?的前方猝不及防地橫起一?條細小的絆馬索,輕而易舉地將已然方寸大亂的少女和她的玄馬一?並摞倒在地。

觀亭月是?被甩出去的。

狼狽又乏累地在草地裡滾落許久才停下?。

她的臉埋於濕潤清新的泥土間,滿腦子空白,竟沒有多少勇氣直起身,整個胸腔,整個人皆透著一?股無能為力的消沉。

突然,撕裂的痛楚猛地從?頭皮傳來,有人拎著那一?大把青絲將她自下?而上

狠狠地拽起。

“喲。”對方的話音聽著十?分刺耳,“還是?個女的!”

火把搖曳的光瞬間亮在眼底,迫得人幾乎抬不起眼皮。

觀亭月依稀能感覺到有不少人圍聚在自己旁邊,她視力渾濁,看什麼都是?朦朧模糊的影子,印象中隻是?一?張,兩張,許多張笑容下?流的臉不住晃動。

她被口音各異的汙言穢語塞了?一?耳朵,但很奇怪,這刻居然沒有太多憤怒的情緒。

如果是?放到平時,以她的暴脾氣肯定?是?要大鬨一?回,讓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而彼時的她什麼感覺也沒有,空洞得如同一?具缺少思想的皮囊。

隻忽然覺得,就這樣死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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