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座小城裡足足待了快有一個月,被?人捧到天上去也罷,罵到塵埃裡也罷,到頭終於?是?要?作彆遠辭了。
李宣文趕早來送他?們,打包了些無傷大?雅的小東西讓燕山的親衛拎著。知道?觀亭月這回被?他?攪得不勝其煩,特地識相地沒再?提祠堂的瑣事。
敏蓉隨她走下?樓梯,“你們接著是?要?去尋二少爺了嗎?”
“對。”她說,“大?概往鳳陽的方向走——你呢?今後有什?麼打算?”
“我還要?在懷恩城多待一段時間?。”敏蓉站在大?堂裡,“幫著李老先生修繕一番將軍祠堂內的陳設和人物生平。”
“等事了後……”她沉思片刻,“應該會大?江南北地走走看看,去把觀家軍的事跡講給?所有人聽!”
觀亭月:“……”
果然不該對她抱有什?麼期待。
“大?小姐,以後我肯定還會再?見的吧。”敏蓉不由撫掌期待,“真希望那時你們已經一家團聚,這場麵可太震撼了,想想就令人激動?!”
“有大?少爺、二少爺,四少爺……”她掰著指頭算,“想不到觀老將軍常年?在外征戰,一年?也回不了幾次家,夫人竟還能生養得這樣好……”
“……”
觀林海是?少見的懼內,和史上某位戚姓將軍有得一拚,納妾納色更是?想都不敢想。
觀亭月輕咳,口無遮攔道?,“也許是?我爹……身體健壯,命中力比較高吧。”
話音剛落,她後腦勺便給?人搡了一把。
“嗐,說什?麼呢。”觀行雲不滿,“侮辱先祖就算了,還和人小姑娘家講這些。”
他?抱著胳膊,路過敏蓉身旁時,抬掌在她頭頂輕輕一掃,不冷不淡地告彆。
“走了。”
此刻的燕山正靠在客棧門邊,看起來像是?等了有一會兒。
這幾日風寒露重,越來越冷,連他?也往肩上多添了件玄色的大?氅,整個人瞧著既挺拔又溫厚。
“早飯吃過了?”
“嗯。江流和雙橋應該在外麵。”觀亭月頷首,剛要?推門,燕山卻像是?發現了什?麼,忽然叫住她。
“誒等等——”
他?從親衛手
裡的包袱中翻找片刻,最後撿出一襲象牙白的披肩,抖抖開來,兩手自她背後繞過,嚴絲合縫地裹住肩頸。
“你才痊愈,少出去吹風。”
燕山垂下?眼瞼,一麵說一麵替她係帶子。
這小鬥篷不知是?幾時準備的,滾邊之處點綴了一圈白狐狸毛,光是?看著都覺得暖和。
觀亭月抿住嘴唇,微微傾落的視線不經意跟隨著他?修長嶙峋的五指流動?,忽上忽下?。
直到燕山說了句“行了”,她才若無其事地回過神。
“那走吧。”
由於?時辰尚早,街上風大?,客棧的門並未打開,隻是?虛掩著。
觀亭月的手堪堪一觸碰,但?聽“吱呀”聲響,蒼茫的日光便爭先恐後地湧進來,她雙目被?暴漲的白色刺痛,緩了片刻方慢慢恢複。
這一恢複那可實在了不得。
兩排整齊肅穆的刀兵猝不及防撞進眼裡,從門口一路延伸到長街左右,裝備精良,神采飽滿,感覺下?一刻就能衝上前?把她捅成馬蜂窩。
觀亭月不動?聲色地驚呆了。
怎麼客棧的門那麼玄妙嗎?打開不是?出現滿城百姓,就是?出現滿城的兵卒。
住這附近的人是?不是?有什?麼堵門的毛病?
身側的燕山顯然也始料未及地一怔,隨即他?輕輕上前?一步,用隻有兩個人才聽得到的嗓音向她解釋。
“沒事,是?我的兵。”
觀亭月訝異地轉過頭,便見燕山目視前?方,自然而然地微抬起下?巴,僅是?行至客棧外這一小段距離,舉手投足間?竟無端帶著幾分難以言說的威厲與?莊嚴。
和平日裡的他?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周遭兵甲碰撞的金屬聲立刻齊刷刷響成一片,年?輕的將士們低首抱拳,恭敬整肅地行禮道?:
“將軍!”
“天罡軍十三營依上令在此待命。”
天罡一共十三營,隻有前?三才是?他?的嫡係。
儘管如此,作為平定西北的後起之秀,營中彆的士卒無不對他?畢恭畢敬,心向往之。
燕山穩重而倨傲地一點頭,“這一陣子的軍情,等路上再?來個人同我彙報。”
然後環顧四周,“李將軍呢?”
“李將軍一早去城外巡視,檢查此
前?掘出的毒雷有無錯漏……”
觀亭月在屋簷下?的陰影裡靜靜地望著他?同一乾將士從容自若的問?話,有那麼一瞬間?,她恍惚意識到“定遠侯”三個字的含義。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燕山。
殺伐果斷,冷靜自持。
甚至可以為了抓一個石善明,孤身涉險困在石牢中幾天幾夜。
什?麼純良懵懂,不諳世情,遠得好似上輩子的事。
他?早已不是?十年?前?那個不知所措的男孩子了。
“忘記和你說。”燕山簡單地交代完軍中俗務,側回頭,“這一趟我們會與?天罡軍同行一段路。可能就十來天。”
觀亭月語氣彆致的重複道?:“同行?”
她掃視一眼那隊玄甲明光的兵,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要?拉大?旗征戰天下?。
“不是?你自己說,我若喜歡,也可以把熟識的朋友叫來嗎?”他?挑眉示意——你看,我的朋友們。
觀亭月:“……”
自己好像還真的說過!
正在此時,有什?麼東西反著太陽的光閃爍不定。
長街另一頭,一位軍裝戰衣的將軍手摁著腰間?的刀柄,大?步流星地往這處走,人雖未至,粗獷的嗓門卻大?喇喇地滿街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