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花廳裡的“從長計議”毫無懸念遭到觀天寒強硬地反對,並且拒絕聽任何?的理?由。
“你倆果然是朝廷請來的說客!”
他深覺自己受到了蒙騙,還挺憤憤不平,“那可是你們的二嫂!不幫我討回公道,卻要替他們遮遮掩掩!”
觀亭月耐著性子安撫,“二哥,你先彆著急。事情的真?相是怎樣咱們現在誰都不清楚,你貿然與官府對著乾,萬一最後替他人做嫁衣,豈不是虧大了?”
他義憤填膺,“你們就是來給官府說話的,我算明白了。你們怕事,怕被朝廷連坐,不必擔心,我會主動與觀家斷絕關係的,屆時通緝追捕,斬首示眾,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連累大家!”
觀行雲聽得頭疼,“哥,我們並非那個意思。嫂子的事兒這不是正要問問你情況嗎?比如?她出事之前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舉動,或是附近出現過什麼?可疑的人物?隨便多小的細節都好,你仔細回想一下。”
觀天寒不為所動,“官府瞧金家不順眼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幫人說一套做一套,趁府上沒人,還帶著大批官差堂而皇之地進去搜查,不是他們還會有?誰?”
燕山聞言敏銳地捕捉到一點線索,“你說有差役去搜過金府?”
他聰耳不聞,“如?今金家的勢力已去,他們大可以在襄陽橫行霸道。什麼?招安,隻要是答應,最後都沒好下場!”
燕山:“……”
行吧,這段交談全然是各說各話,雞同鴨講。
看樣子他是不打?算好好聽人話了。
觀天寒的身後,一左一右站著金臨和朱明,這兩人各執一詞,正同樣沒個消停。
“總占據著虎頭山與官兵對峙確實不是長久之計,我倒認為,故意賣個破綻出去,也好瞧瞧對方會不會露出馬腳。”金大公子似乎真?如?昨晚所言,在招安之事上口風略有鬆動。
“堂少爺,您這樣太冒險了。”朱管事卻不那麼讚同,“萬一屆時中了朝廷的圈套,賠了夫人又折兵不說,大小姐的仇怎麼報?”
金詞萱的死是觀天寒的逆鱗,他聞言一戳就炸,“今天我哪怕是被亂刀砍死,
被萬箭穿心,也絕不向襄陽的狗官們低頭!”
觀亭月的額上一小股青筋往外跳了跳。
金臨:“二舅哥……”
朱管事:“姑爺……”
觀天寒:“你們不用再勸我!”
她終於忍無可忍地猛一拍桌。
——砰!
“好了!”
一瞬間,周遭尚在爭論的幾個男人同時一抖,頃刻噤了聲。
“觀天寒,你彆在這兒跟我任性耍小孩子脾氣。”
“你不就是因為沒保護好二嫂便自暴自棄,想把憤怒轉移到襄陽府頭上,好借此來讓自己安心嗎?你查清楚,弄明了了嗎?逃避現實有?什麼?用?你這也叫給二嫂報仇?”
她不留情麵地下結論,“自私自利。”
“除了無能狂怒,還是無能狂怒。我看你七八年過去也沒多少長進。”
觀天寒用力地抿著嘴唇,欲言又止的左右努動。
或許是少年時挨了妹妹不少毒打?,讓觀亭月這麼?一懟,頓時使身體回憶起了當?年被揍的恐懼,他聲音立馬就低下去了,不甘心地瞥了她兩眼,卻隻敢含糊不清地悄悄碎碎念。
那模樣,居然還有?點委屈。
儘管不知念叨的是什麼?,但觀亭月猜想他多半是在罵自己。
一旁的朱管事和金大少爺何曾見過觀天寒聽話成這樣,皆默默地閉上嘴。
這姑娘好凶!
一直以來她的舉止言談都算得上溫和端莊,挺符合名將之後的身份。金臨昨日隻看到觀亭月因燕山的事頗有?幾分不悅,但也是稍含慍色罷了,哪裡知曉她還會如?此悍勇,竟不由暗自咽了口唾沫。
氣氛在一片尷尬裡冷肅片刻,燕山是第一個回過神的,他望著滿桌的反應,有?些見怪不怪地一笑,恍惚間感覺此情此景久違得過分熟悉,莫名品出點懷念的味道。
隻要不是對著自己。
好像她偶爾這麼?凶旁人一下也蠻不錯的。
“咳。”作為全場唯一能說得上話的人,觀行雲適時站出來和稀泥,“都是一親兄妹,吵架多傷和氣。”
“依我看咱們不妨各自回去冷靜冷靜,橫豎要做決定也不差這一時。是吧?小月兒。”
他的指向太明顯,台階都擺在腳底了,觀亭月不可能不下來。
於是,短暫的會
談就到此不歡而散。
這還是踏上尋親之路後,她頭一次和多年未見的兄長重逢,卻鬨得如?此悶悶不樂。
整整一上午,觀天寒好似失蹤一般,四處找不見人影,他瞧著格外忙,卻也不曉得是在忙什麼?,但總不會讓自己無事可做。
偶爾去山頭的各個關卡看看防務,偶爾在莊子裡的崗哨處轉悠挑刺。
仿佛一旦得閒,他就會沒來由地感到空荒和不安。
等?快用午飯了,觀亭月才在一間屋宅前發現他。
觀天寒正安靜地坐於門檻之上,腦袋輕靠在旁邊,目光飄忽地盯著虛裡一陣出神。
當?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映入視線時,她隱約意識到自己的話或許說得重了。
印象中,二哥是個笨拙的直腸子,心眼兒實又彆扭,觀亭月甚至想不出他會怎樣刻意去討姑娘家的喜歡。
正是由於不會討好,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在乎才最純粹吧。
畢竟細水往往流深。
而她自始至終隻站在“為他著想”“輕重權衡”的角度上分析利害,卻忘記了二哥本該是他們之中最難受的人。
觀亭月走近時,後者連眼皮也沒眨一下。
她帶著一點討好的意味,攏住裙子坐到觀天寒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