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倆崽兒在那裡安慰他們陳伯伯。
“是很疼的,胳膊和腿斷了怎麼會不疼呢?”
“給我我早嗷嗷哭了,打滾兒哭呢。”
外麵林姝覺得不對勁,拉著陸紹棠去西間,小聲問怎麼回事?
總不能咱沒照顧好讓人家委屈了吧?
陸紹棠抱住她,“沒事,他心裡委屈。”
從他少年時代認識陳燕明,兩人從處處做對到惺惺相惜,再到成為最信任的戰友。
這麼些年,陸紹棠雖然不愛回家,可他發現陳燕明更不愛回家。
有時候軍校根本沒任務他也故意找事兒不回家。
他就知道陳燕明在逃避回家。
他還知道陳燕明往家裡寫的信,隻是寫而已,很多都沒寄回去,因為可能沒人在乎他的信和消息。
其實從軍校時期他就發現陳燕明很少收到家裡的信。
那時候陸紹棠叛逆,覺得好男兒誌在四方,不應該和家裡黏黏糊糊,即便如此每個月也有家信的。
陳燕明一年有一封都是好的。
一開始陳燕明盼著收信,每次看到彆人有家信就會壓下很羨慕的眼神。
當收到家信的時候他激動得恨不得不動聲色地跟所有人炫耀一遍自己也收到信,可看完以後他卻並不開心,再往後他甚至都不期待收信,收到信都不拆。
這些陳燕明以為他做得很隱秘,卻逃不過陸紹棠的眼睛,畢竟陸紹棠自小就善於觀察,有很強的洞察力。
都是男人,那是陳燕明的私事,還可能是不想讓人知道的傷疤,陸紹棠自然不會問。
不問,卻也能想到一二吧。
以前陸紹棠不耐煩管家裡的雞毛蒜皮,覺得男人不應該摻和家長裡短,可自打死裡逃生以後他的思想也發生了一些改變。
他開始從高處走下來,願意感悟普通人的那些細碎的情
感和喜怒哀樂。
爹娘、妻子、兒女、兄弟姊妹、侄子侄女等等。
尤其看到林母為兄弟流淚,被老娘拿捏的苦楚與掙紮,林姝為了林母主動與解老太“交好”,一切種種,都讓他覺得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
他曾經喊的口號、追求的至高理想、為之守護的信仰,如果落到實處,就是這些細碎的普通人的柴米油鹽、喜怒哀樂。
他和他的戰友,一樣是有血有肉有家人朋友的普通人,他們一樣有柴米油鹽喜怒哀樂,有這樣那樣的無奈和掙紮。
他自己沒有,不代表彆人沒有。
以前他看不見,現在他看得很清楚。
他的兄弟陳燕明就深陷其中。
他覺得應該讓媳婦兒幫忙點撥一下陳燕明。
他自己不合適,他說不出口,也不會把道理掰碎講,隻會遵守製度或者乾巴巴地說如何如何,沒人願意聽這樣的建議,哪怕是好心。
但是媳婦兒不一樣,她有這樣特彆的本事,陳燕明肯定願意聽。
屋裡陳燕明還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自欺欺人呢。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鐵打的漢子,胳膊腿斷了都不叫疼,給倆崽兒弄得竟然毫無征兆地哭起來。
太沒出息了!
太丟人了!
幸虧老陸他們沒看見!
幸虧倆崽兒單純,以為他是疼哭的。
哎,怪不得老陸變了。
給他的話,變化得更大。
看著陸紹棠的家庭,他再不情願也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家。
他家也是一個大家庭,也許就是因為家庭太大,爺奶、爹娘都不缺孩子,除了他們看重的人,其他人都是可有可無的。
他背會了一篇文章,跟爹娘炫耀,他們罵他“會背幾句話顯擺什麼?人家比你厲害的人多了去了了。”
他們看重的二哥會寫自己的名字,他們就高興得恨不得把他捧成文曲星。
他十歲那年頂風冒雪跟著漢子們上山伐木拖木頭,刮了一身傷口賺到兩塊錢,興衝衝拿回去給爹娘,希望收到他們的表揚,結果爹娘給他的是“才兩塊錢有什麼好炫耀的?什麼時候賺二十塊再說”。
他十歲能賺一塊錢不算什麼,二哥十二歲站在牆上衝著路人撒泡尿,他
們卻笑著誇“二寶呲得真遠”。
二哥把家裡唯一一塊用來祭祖的肉吃掉,他們也誇二哥孝順,祖宗喜歡。
他從小就努力乾活兒、少吃,就想讓爹娘看重自己,可後來他發現哪怕自己讀了書、參了軍、有了出息、能賺錢,也依然換不來爹娘的看重。
每當視線轉到他這裡,他們就跟失明一樣看不到他,更看不到他的優點,他做什麼都是應該的,他不管跟爹娘說什麼收到的都是掃興的挑剔的打擊他的話。
如今他有出息吧?
家裡人給他的也隻有虛假的親情,但凡關心他一句天冷要加衣,後麵必然跟著一句要錢要布票之類的話,但凡讓他多吃口彆餓著,就要錢要糧票。
爹娘、兄弟姊妹皆如此。
所以他不愛回家,不愛收信,也不想給他們寫信。
而他們如果收不到固定的錢,就會寫信來追討。
他14歲離家,從18歲開始再也沒回去過。
陸紹棠以前不喜歡回家,起初他以為和自己一樣。
後來他發現不是的,陸紹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