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來隻有她罵人的,沒有人家罵她的!
她氣得頂頭往裡衝,小腳倒騰得飛快,罵道:“你個黑心爛肺的娼婦,吃著我老解家的飯,罵著老解家的娘!”
看她進來,大舅媽嚇得立刻跟鵪鶉一樣不敢說話了。
解老太抬拐棍兒敲她,又恨自己年紀大了力氣不夠,又恨自己小腳站不穩當,眼睛刮刀一樣剜著大兒媳,罵道:“老大,你死了嗎?你婆娘罵你老子娘你聽不見?還不給我扇她!”
剛才還跟大舅媽吐槽解老太的解大舅半點不待猶豫的,抬手就給自己老婆幾個大嘴巴子,摁在灶台上一頓捶。
大舅媽一個勁地慘叫求饒。
一屋子兒子、兒媳、孫子、孫女,眼睜睜瞅著卻沒敢吭聲的。
最後解金奎道:“奶,彆打了,你快進屋消消氣,我讓媳婦兒給你煎個雞蛋吃。”
解老太低著頭,翻著眼,恨恨地道:“吃什麼吃?快餓死我得了。省的你們還得背地裡商量勒死我還是藥死我!”
她這麼一發狠,解大舅打老婆的力氣更大幾分,打得大舅媽嗷嗷求饒。
大舅媽的另外倆孩子看不過眼,想勸。
解老太冷哼,“誰求情,誰就來勒死我唄,反正我一把年紀活夠了,彆礙你們的眼,當你們的累贅。”
得,沒人敢說話了。
最後還是解二舅和二舅媽小心翼翼過來勸彆打了,卻被解金奎給堵回去。
解老太在屋裡喊道:“我不管你是不是年紀大有兒媳婦了,不聽話就滾蛋!孫媳婦也一樣,誰吃著我解家的飯,敢背著我罵娘罵奶的,誰要是不扇她就不是我解家的孫子!”
解金奎和倆弟弟都不敢吭聲了,三個孫媳婦雖然憤憤不平
卻也不敢說出來,隻能忍氣吞聲。
解老太還在炕上哭呢,“老頭子,你死得冤呐,你咋不給我帶走啊,省得留下我礙人眼。”
解老太一番唱念做打,家裡人人噤若寒蟬,再不敢頂嘴說她啥了。
最後還得解大舅讓兒媳婦做一大碗紅糖水雞蛋,他給端進屋去哄老子娘。
解老太覺得表演夠了,重新拿捏住兒孫們,這才抹著淚兒開始吃紅糖雞蛋,還大度地分給大兒子和大孫子一人一個。
大舅媽躲在自己屋裡,趴在炕上哭得淒淒慘慘的,都不敢大聲哭。
老二老三都一臉隱忍的怒氣。
林姝雖然不知道這些,但是三天後解二舅和二舅媽挑著兩擔老高的柴火堆上門道謝的時候,她就知道解家不一樣了。
解二舅和二舅媽都是那種真正老實巴交的農民,沒有心眼兒,除了悶頭乾活也不會說熱絡話,雖然是來道謝的卻一個謝字也說不出,他們就會用行動表示。
“他們說那些樹枝擋路就讓俺們砍掉,扔那裡白瞎了,我和你二舅母給挑過來當柴火。”
林姝也沒拒絕,讓他們放在牆外,又請他們進屋歇息喝碗水。
解二舅瞅瞅自己手腳上的泥土,“不了,俺們還得回去乾活兒,回頭有樹枝子我再給你挑。”
他招呼婆娘回去。
林姝追兩步,“二舅,你們帶口糧了沒?”
二舅媽高興地直點頭,“帶了帶了,支書讓帶夠,你姥兒讓俺們帶一袋子紅薯乾呢,可大方了。”
林姝笑起來,“二舅,你和二舅媽的工錢兩個人一天兩塊錢,我二姐領了放我娘那裡,回頭你想買什麼就去拿錢,讓我娘幫忙買也行。”
二舅連連擺手,“不用錢,我要錢也木用。”
他的意識裡自己吃飯就得乾活,乾自家的或者大姐二姐四妹家的,甚至公社的大隊的都一樣,反正有活兒乾就行。
至於什麼生病啊,養老啊,他壓根兒不想的。
在他的觀念裡乾一天活兒吃一天飯,生病就熬著,熬過去就繼續乾活兒,熬不過去就死了,等老得乾不動活兒也就死了,哪裡還用人養?
他是賤命沒那個福氣。
人活著乾活吃飯,沒什麼好想的,也不用想。
他
壓根兒也不想,想也沒有用。
他給林姝擺擺手,“回去吧,俺們走唻。”
他走了兩步,還把婆娘手裡的扁擔接過去,自己扛著。
二舅媽的聲音傳來,透著一股子喜悅,“哎,俺這幾天吃得可飽唻,肚子都鼓起來了。你瞅瞅。”
二舅嗯了一聲,“明天還讓你吃飽。”
二舅媽:“我看那邊有一片條子,等做完飯我就去砍,回頭給外甥送來。”
二舅:“好的呐。”
等他們微駝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聲音也就聽不見了。
林姝歎了口氣,像這種真淳樸簡單的人總是很容易勾人同情,可他們似乎又安於貧苦,無所謂你同不同情,也無所謂改不改變。
這個年代鄉下這樣的人太多了。
穿越這麼久,此前林姝沒懷念過前世,畢竟奶奶去世以後就沒有真關心她的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