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來,沈家目前的境遇,皇後娘娘也清楚,太子死後,倘若皇長孫繼位,皇後娘娘若是想垂簾聽政,自是不難,我不知皇後娘娘究竟有沒有過這樣的念頭……”
聞聽此言,皇後目光微閃了下,便聽趙無眠淡淡道:
“無論皇後怎麼想,此刻沈家已是站上風口浪尖,成了冬燕的擋箭牌,
我入京時,大街小巷都在談論究竟是誰下毒太子,百姓需要朝廷儘快抓住下毒者,給他們一個答案,而我聽聞大多人都猜測沈家便是幕後主使……若是朝廷遲遲抓不到下毒者,沈家遲早還會被彆有用心的人以‘民意’為由攻擊,例如沈家主的政敵之類的人物。
而我此刻擄走皇後,便是傳達出皇後被賊人暗殺的信號,
倘若一切順利,皇後事後隻需以‘受到驚嚇’為由,抱病不起,亦或假裝重傷,亦或被我強行服下毒藥,無論過程如何,隻要結果是向外散布出‘您已經時日無多’的信息,沈家之危便可不攻自破……
畢竟能‘垂簾聽政’的皇後都要死了,那最大獲利者自然也就輪不到沈家,所以就算還有人懷疑沈家下毒太子也無礙,掀不起什麼風浪……”
聞聽此言,皇後的眼神由憤怒漸漸轉為驚奇,錯愕,讚許,感激,卻不曾想,趙無眠還有理由。
“三來,皇後將我自東宮帶走的緣由雖然邏輯說得過去,但終究有幾分牽強,若是事後我不見了蹤跡,當時東宮在場所
有人都能猜出皇後與我乃是同夥……皇後久居深宮,若是林公公想殺你,單憑那些暗衛姐姐肯定攔不住。”
話音落下,皇後眼神漸漸化為一片複雜,這些都是趙無眠剛離開東宮,短短幾個呼吸就能想到的?
隻是沒料到,他居然在此刻危急時刻還有保護本宮的心思。
趙無眠好似知道皇後娘娘在想什麼,微微一笑,“沈小姐幫我良多,我也答應了會做‘皇後的貼身高手’,如今探出冬燕秘密,我是不能在宮中久留的,也隻能暫且如此了。”
皇後的貼身高手?
此話一出,饒是此刻局勢此等危險,皇後也不由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繼而卻見趙無眠輕歎一口氣,略顯猶豫,繼續傳音入密道:
“不過這法子也有弊端……江湖人的嘴都比較碎,我抱著皇後跑這麼一段路,等傳入他們耳中後,皇後的風評估摸也要壞了,但隻要暗衛不放信筒,宮中再把消息壓一壓,這事兒的具體細節也傳不出去,就一切無礙……如今他們還沒放信筒,估摸也是想到了這一層。”
皇後微微一愣,趴在趙無眠懷中,自下而上望著他的臉龐。
趙無眠方才和林公公對了幾招,受傷極重,如今後方暗衛又緊追不舍,趙無眠近乎是用儘了潛能在逃,因此此刻他已是氣喘如牛,心臟更是宛若擂鼓般‘砰砰砰’跳個不停。
說實話,皇後是第一次被男人抱住,不過這個男人在此等時刻,還分心用傳音入密向她解釋這麼多……
皇後娘娘一隻手探出,挽著趙無眠的脖頸,讓他抱著她時少用幾分力,而後另一隻小手探進了……脖頸下方的一道深深溝壑之內。
趙無眠稍微傻眼,差點摔下去,皇後極富威嚴的絕美麵容瞪了趙無眠一眼,讓他彆看,但兩人距離這麼近,趙無眠就是不看,眼角餘光也能瞥見北半球。
實在太大了。
卻看皇後娘娘自北半球中取出個被繩子穿起來的小信筒,而後在趙無眠略顯驚訝的目光中,對準天空,拔出引信。
咻——砰!
絢爛的煙花在倉促逃亡的兩人頭頂綻放。
周圍傳來不少‘賊子,放下皇後!’‘賊子爾敢’之類的威脅話語,但礙於皇後就在趙無眠懷中,他們無一人敢用弓弩,暗器之類的遠程武器,唯恐傷了皇後,隻能悶頭追趕。
趙無眠朝四周瞥了一眼,眼看這些暗衛距離自己還有一小段距離,便垂眼看去。
雪幕之下,翠綠的煙火倒映在皇後熟美的俏臉與一雙好看的丹鳳眼上。
信筒的火藥味與皇後娘娘的體香混雜在一起,傳入趙無眠的鼻尖。
此刻就連被晚風席卷的雪幕也是翠色的。
皇後一手拉了拉鳳裙擋住北半球,而後才兩隻胳膊挽著趙無眠的脖頸,湊上前……此刻速度太快,她又不會傳音入密,此刻若想對趙無眠說話,隻能用這個姿勢附耳說話。
皇後淡淡道:
“本宮雖是皇後,但在入宮前,既是沈家小姐,也是江湖兒女……
自有江湖兒女的慷慨就義,如今雖不至於害了本宮性命,但你既然能冒著生命危險,潛入東宮,入其虎穴,幫我沈家解此次之危,更是冒著天下大不違,擔上行刺本宮的惡名,那本宮的區區風評,此刻拋下,又有何哉?”
“你不是說,動靜越大,援軍趕來便越快嗎?單單是此刻騷亂,還不足以讓你的援軍及時發現你的位置,再拖延下去,恐則生變,不如賭一把。”
“而本宮會幫你。”
“區區五鐘封城,隻要你能逃出這深宮,湘閣自會用沈家勢力保你無虞。”
京師,沈府。
蒼花娘娘穿著一席深紅長裙,正負手在後花園來回踱步,時不時抬眼看向深宮大內,熟美麵龐滿是擔憂。
她雖是魔教中人,視人命於草芥,但實則極為重感情……隻對特定的人重感情。
沈皇後自然便是其中之一,但趙無眠入宮後至少也得明早宮門才能大開,他才能帶來皇後的消息……因此蒼花娘娘此刻自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便在此時,鳴鳳信筒的翠綠光芒灑耀皇城,照亮京師。
蒼花娘娘仰首看去,絕美容顏浮現幾分錯愕,而後神情猛然一變,卻是回了房中隨手披了件黑袍遮擋麵容,繼而翻身上了屋簷之上,繡鞋輕踏,不見如何用力,但她的身形卻是忽的消失在雪幕之間。
姑姑遭遇刺殺才會用鳴鳳信筒,但今夜入宮者,隻有趙無眠……趙無眠不可能刺殺她,那就隻剩一種可能。
他被大內總管林公公發現了,難以從武魁之手逃脫,才發信號求支援。
與此同時,宣武門的城牆上,此刻已然草木皆兵,風聲鶴唳,身著黑甲的禁衛手持弓弩,均是嚴陣以待,死死盯著內城方向。
損將軍姬劍銘穿著一身捕快服,手按腰刀,也在此列。
他卻是神情震驚看向身邊一位男子,
“總捕,您的直覺真是沒得說,您說今晚皇宮大內興許有事發生,便帶著一票弟兄來城牆之上巡查,如今沒料到居然還真有,難不成溝通天地之橋後,當真連直覺,感應,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也能強化?”
蘇總捕是一位年紀三十歲上下的男子,留著短短的胡須,身形挺拔,麵容沉穩俊郎,眉眼處與蘇青綺有幾分相像,聞言他卻是不知為何,苦笑一聲,也沒接茬。
這哪是什麼直覺……這是蘇青綺逼他來的。
蘇青綺
今日午後來為趙無眠拿宮中輿圖時,就直接找上蘇總捕,告訴他,今晚宮中有人要潛入,他要是被發現,被追殺,你無論如何都要幫他。
你要是不幫他,害的他死了,那我也不活了。
被自家妹子這麼威脅,蘇總捕就是不來也得來。
蘇青綺的親生父親在她剛出生時便死了,而蘇總捕比蘇青綺大十六歲,長兄如父,自是妹子想要什麼都允她。
更何況,蘇總捕也知道蘇青綺口中的那個男人究竟是誰……護送洛朝煙的神秘男子,趙無眠。
隻是趙無眠一直行事匆匆,忙上忙下,這才入京一天一夜愣是沒和蘇總捕見過麵。
蘇總捕曾蒙受洛朝煙娘親的恩惠,才能坐上偵緝司總捕這個位子,恩情在這邊,自是堅定不移的‘女帝派’。
因此於公於私,他都會來。
趙無眠所說的援軍,其實也就是他。
隻是……自家妹子這麼關心趙無眠,也不知是好是壞。
反正蘇總捕的心情是挺操蛋的。
他手按腰刀,轉身便走,口中淡淡開口:
“如此多的包圍圈,也不差本官一個……本官去其餘地方搜查,賊子如此膽大包天,興許有援軍,本官去截。”
而在皇城之內。
林公公喬裝打扮,戴上麵巾,剛出東宮沒多久,便瞧見廊道內慌裡慌張的連雪。
他眉梢微蹙,摘下麵巾,飛身而下,“為何如此焦急?皇後呢?”
連雪的啞穴早被一個暗衛姐姐隨手給解了,此刻瞧見林公公連忙帶著哭腔道:“皇後被那賊人抓啦!”
林公公微微一愣,就方才皇後的反應,他其實已經在心底篤定趙無眠與皇後是一夥的,但如今看來……
咻——砰——
鳴鳳信筒的光芒傳至林公公眼中,他再度一愣,隨後當即大喜過望。
能正麵行事,自然好過暗中行動……趙無眠擒了皇後,此刻鳴鳳信筒一響,無論林公公怎樣追殺趙無眠都不過分。
這可是白得的由頭,終於犯不上得罪皇後了。
更有宮內數不儘的禁軍暗衛相助……此等天羅地網,趙無眠如何能逃!?
林公公一把撕下身上黑袍,露出內裡的紅色官服,一躍而起跳上大殿屋簷,當即便瞧見了正抱著皇後倉皇而逃的趙無眠,即刻腳步重踏,飛身追趕,速度快得嚇人,同時口中長嘯:
“賊子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