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天下有心人,皆是無名氏(二合一)(2 / 2)

洛湘竹微微頷首,放心了些,便在此時,踏雪而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

洛湘竹與一眾護衛聞聲看去,隻見一位鬥笠刀客身著青衫,手肘略顯隨意地搭在腰後斜跨的橫刀之上,走姿平穩,氣質灑脫,走在雪幕中,其實還有點出塵的魅力。

但柳葉琴與護衛們均是心底微凝,在場幾人都是高手,單看走姿便知此人強得可怕,眼看這人朝刀削麵館而來,均是不著痕跡握上兵刃,心底凝重到了極點。

洛湘竹看不透鬥笠刀客的武藝,隻覺得這人走起路來有幾分熟悉,但細細回想,又想不出這人究竟是誰。

眼看刀客距離此地愈發接近,柳葉琴的額前都浮現了一絲細汗,氣氛凝而不散,僵硬肅殺。

洛湘竹都不敢嗦麵了,有些怕怕地把臀兒往椅子後挪了挪。

便在此時,那刀客從懷中取出‘此間劍’劍令,“諸位勿怕,我也是劍宗之人,瞧見湘竹郡主如此坦然坐在此地吃飯,有點心憂她的安危,才來此一觀。”

趙無眠為了防止慕璃兒認出自己,用‘傳音入密’的法門,刻意改了自己的聲線……畢竟‘傳音入密’本就是內息在喉間流通的秘法,這用法也算是開拓了,隻不過目前趙無眠還做不到模仿他人聲線罷了。

‘此間劍’劍令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是輕舒一口氣,這令牌乃是慕璃兒的貼身令牌,整個劍宗隻有一枚……若是被搶,慕璃兒當即就會書信通報全宗上下,如今慕璃兒既然沒有如此做,那就隻能證明這位刀客的確與慕璃兒有極深的關係……都深到慕璃兒把令牌都交給他了。

柳葉琴長身而起,站起身微微拱手,態度冰冷,“慕劍主的劍令不是沒有仿製的可能,我想檢查一下,可否?”

青衫男子微微頷首,拋出劍令。

柳葉琴接過,上下打量一眼,又細細摩挲片刻,才終於露出笑容,卸下心防,將劍令拋回給趙無眠,“劍令不假……敢問閣下何許人也?我入劍宗三十餘年,從未見過閣下這般高手。”

“受慕劍主所托,外出執行機密,此刻人多眼雜,不方便透露……”

柳葉琴柳眉輕蹙,出於謹慎剛想繼續追問,便又聽趙無眠道:“平陽分舵的舵主楚長東應該提起過我。”

此話一出,柳葉琴才恍然大悟……楚長東的確將小西天的事簡短概括了一下上報給了劍宗,說過慕璃兒在外收了名弟子,武藝高強,刀法入神,還賜了他劍令,隻是沒提那位弟子的姓名與各中敏感細節,說是機密。

如此看來,那位慕璃兒新收的徒兒,便是這位了

男性,年輕,使刀,執行機密任務,武藝通神……特點都對上了。

那這是自己的徒孫啊。

柳葉琴頓時便樂了,連連朝趙無眠招手,“來來來,這邊坐,吃飯了沒有,為師給你點份刀削麵?”

趙無眠與洛湘竹均是微微一愣,這半老徐娘怎麼突然對他這麼親近……不過趙無眠也樂於如此。

他在洛湘竹對麵坐下,微微搖頭,“不了,我有些事想問湘竹郡主,問罷便去白首樓尋慕劍主。”

“什麼慕劍主,你該叫師父。”

“嗯……我待會就去找慕師父。”

柳葉琴又指了指自己,笑吟吟道:“喚我一聲師祖聽聽。”

“嗯?”趙無眠打量了眼這位半老徐娘,猜出了她的身份,便無奈道:“師祖。”

柳葉琴頓時更樂了,笑嘻嘻的。

而後趙無眠才將視線投向洛湘竹,鬥笠微斜。

洛湘竹坐直了幾分,眼神帶上幾分嚴肅,雖然不知道柳葉琴為何讓趙無眠如此稱呼,但她如此說,那多半錯不了。

所以這位鬥笠客,算是自己的師弟……自己是她的師姐,自然該有師姐的威嚴。

卻聽趙無眠開口便問:“湘竹郡主可是認識趙無眠此人?”

洛湘竹微微一愣,搞不懂這位小師弟問這作甚,但師姐有問必答,有求必應。

所以她將自己麵前的小碗往旁邊推了推,取出紙筆,認認真真寫道:“認識……怎麼啦?”

寫罷,洛湘竹還沒給趙無眠看,又連忙在紙上補充道:“師姐是啞人,不會說話,隻能如此交流,莫怪。”

她擔心趙無眠等的急,寫的匆忙,但抬眼一看,隻見趙無眠並未催促,隻是靜靜等著她寫完,見她收筆,才投來視線看她寫了什麼。

洛湘竹微微一愣,這幅耐心的模樣,加上有些熟悉的身形,讓她想起了趙無眠。

不不不,趙無眠此刻還被封鎖在京師,自己這位小師弟怎麼可能是他。

趙無眠微微頷首,解釋道:“曾聽師父提起過他,而趙無眠此人當街奪馬,行刺皇後,聽說還與幻真閣和太玄宮有點不清不楚的牽連,我想抓他……”

說著,趙無眠壓低聲線,用‘傳音入密’的法門道:“師父曾言,湘竹郡主與趙無眠似乎有些不清不楚的男女糾纏,接下來我想去緝拿趙無眠此賊,若是湘竹郡主與他確實有染,那我便不去了……郡主放心,此乃傳音入密,不會害了你的風評的。”

洛湘竹略顯錯愕,而後聽聞是‘傳音入密’才放下心來,轉而在紙上寫道:“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若師弟想緝拿他,儘管施為……”

而後洛湘竹想起了慕璃兒曾言趙無眠是友軍的事,好像也不能隨便讓師弟給他抓了,便又寫道:“不過他能自大內衝殺而來,定有一身高強本領,你待會兒既然要去尋師父,便問問她的意見。”

趙無眠見狀,微微頷首,那看來就是誤會了,待會兒再去問問慕璃兒,雙重保險,這事兒估摸也就翻篇了。

念及此處,趙無眠才長身而起,朝周圍拱了拱手,轉身正欲離去。

洛湘竹由此瞧見趙無眠斜跨在後腰的橫刀,雖用黑布包著刀鞘,但刀柄露在外麵。

洛湘竹眼裡先是浮現幾分困惑,繼而她的瞳孔便頓時瞪大。

無恨刀,乃先帝當年靖難時期所用佩刀,但他登基為帝後,便將此刀放在太極殿下,從未外出示人,因此見過此刀的人並不多,即便是當年靖難之役的參與者,如今過去十七年,也忘的差不多了,更何況,這刀很有名,仿製者不計其數,在一眾贗品中,自然少有人能認出真品。

但洛湘竹曾去大內住過一段時間,親眼見過此刀,她還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所以她無比確信,這就是當年擺放在太極殿下的無恨刀。

而用此刀者,江湖人儘皆知……趙無眠自太極殿下,尋得無恨刀,挾持皇後,自萬千禁衛中衝殺而出。

洛湘竹嬌柔的神情頓時帶上不可置信與驚駭,這,這位忽然出現的刀客,就是趙無眠本人啊!

洛湘竹的心尖兒頓時緊緊繃住,戒備謹慎到了極點,內裡的貼身衣物更是一瞬間被冷汗浸濕。

無論慕璃兒的說法是什麼,隻要她給不出具體緣由,那根據趙無眠所行之事,洛湘竹都該萬分防備。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居然會在此地見到趙無眠這挾持過她的亂臣賊子。

便在此時,刀削麵館前,小跑著來了一位身著布衣木釵,懷裡抱著個小包裹,麵色懇求,渾身是雪的年輕女子。

她先來到距離麵館門口最近的兩個江湖客前,怯生生地小聲問道:“敢問兩位大俠,可是要去雁門關的俠客營?”

俠客營,就是邊軍將士專門為想要外出抵禦戎族的江湖客設立的地方……江湖客空有武功卻無軍紀,不適合入伍砍殺,隻得在俠客營的集結下,執行外出破壞後勤,刺探情報之類的工作。

那兩位江湖客也知道,瞧見布衣女子神情懇求,又打量了眼她平平無奇的外貌,而後才道:“是有幾分想去俠客營抵禦戎族的意思,不知姑娘是想……”

那位女子神情一喜,但即便如此,嗓音還是柔柔弱弱的,她驚喜到說話都有點結巴,

“小,小女家住蒲州,六月與我家相公成親,而他曾在江湖學得幾年武藝,小有名氣,名喚程大河,是用刀的,很厲害!他聽說了戎族正在扣關的事,三個月前就啟程去了俠客營,往常他每

個月都會給我寄信,說是自己割了幾個戎族的耳朵,領了多少賞錢,

去時,我家屋前的梅花正好大開,但如今梅花都落光了,也不見他回來,這個月也沒寄信……”

說著,這位看上去和蘇青綺其實也差不多大的程夫人語氣便低沉下來,“小女擔憂他出事,又想到他去時,甚至都沒有帶一件厚實的衣裳,便縫了幾件衣服……便希望二位大俠去俠客營時,能否將這包裹送給他……”

說著,程夫人雙手遞上帶有補丁的小包裹,勾出一絲討好似的笑容,“我家相公寄來的賞銀,我都存著,有四十兩銀子,都在包裹裡,如今儘數送給二位大俠,隻求大俠能將衣物送給我家相公,再讓他給我回一封信,讓小女知曉他還活著……”

四十兩銀子,專門跑二百多裡去一趟俠客營,找到可能已經遭遇不測的程大河,期間或許還要去關外和戎族廝殺……這顯然不是一筆好買賣。

因此兩個江湖客微微揮手,“夫人還是另尋他人吧,我們武藝不佳,其實也沒那麼想去俠客營。”

程夫人聞言,頓時神情微變,眼眸浮現幾分霧氣……不過她是從蒲州一路北上,來至忻州,已經跑了百裡路,明顯是一路問,都慘遭碰壁,才會自己來跑到這來。

如今再度遭到拒絕,她也隻是默默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擠出一抹笑容,朝兩位江湖客行了一禮,正欲離去,繼而便瞧見剛剛站起身的趙無眠,心底泛起一絲希望,而後又想到自己已經來了忻州,再跑二百裡就能去邊關……

就算繼續問,多半也隻會碰壁。

她微微搖頭,收回視線,轉身便踏入雪幕中。

不過趙無眠瞧她看來,便是道:“我可以幫你送去。”

程夫人微微一愣,不可置信地看過去。

洛湘竹正欲悄悄寫字,告訴柳葉琴此人乃是趙無眠,聞言也是略顯錯愕,抬眼看來。

卻聽趙無眠道:“你沒習過武,一介女流,想從忻州去邊關,得跑二百多裡路,姑且不論你路途中會不會碰見土匪,單單你的身體就撐不住……正好我要去邊關一趟,便替你送過去吧。”

程夫人滿臉不可置信,甚至在想趙無眠是不是想拿了行囊裡的銀子便將此事拋於腦後。

說著,趙無眠右手肘倚在橫刀上,向前幾步,左手接過小包裹,稍微掂量了下,而後問:“程大河多高,長什麼樣?用什麼刀?有什麼特點都同我講講。”

說罷,他又從包裹裡取出那四十兩紋銀交到女子手上,“程大河用命換來的銀子……夫人還是拿來修繕修繕家中家具,亦或是給自己買幾件首飾吧。”

聞聽此言,那程夫人直勾勾盯著趙無眠看,眼睛瞬間就紅了,情不自禁落下淚來。

她語氣哽咽,結結巴巴說完了程大河的特點,才帶著哭腔,委屈問:“少,少俠為何幫我?”

“家妻估摸與你一般大,夫人讓我想起了她。”趙無眠微微一笑,將包裹背在身後,而後又道:

“何況我本就打算去邊關,此事不過順手之義,無傷大雅,隻是去邊關前,我還有私事要處理,可能要遲幾天,可否?”

程夫人連連搖頭,淚如雨下,鼻子通紅,“少俠肯幫忙,已是莫大恩情,遲幾天,早幾天,儘力而為便好。”

趙無眠又道:“夫人帶著銀子回蒲州去吧,否則程大河的信到了,你卻不在,那該多糟糕。”

話音落下,趙無眠轉身而去,出了麵館,踏進雪幕與夜色之中,踩雪而行。

那程夫人望著他的背影,呆滯了片刻才恍然想起什麼,大喊著問道:“敢問公子名諱?等我家相公回鄉,定帶著他登門拜訪。”

“天下有心人,皆是無名氏……等程大河回來,你與他安心生活便是,無需拜訪。”

此話落下,趙無眠已消失在雪幕間。

趙無眠自然不可能在洛湘竹麵前報出名字,此時也沒必要用假名。

柳葉琴望著趙無眠離去,眉眼間浮現幾分讚許,而後便瞧見身旁的洛湘竹呆滯著愣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麼,但她卻是握著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柳葉琴還以為洛湘竹是有話說,便湊上去看,“郡主想說什麼?”

洛湘竹回過神來,卻是連忙用下手捂住紙上已經寫下的‘此人是趙無眠’六個字,而後匆忙站起,將手上白紙揉成紙團。

“嗯?”柳葉琴一臉茫然。

卻見洛湘竹眸間不知怎麼帶著幾分霧氣,而後思索片刻,又掏出一張新紙,寫道:

“師弟要去白首樓尋師父……我們也跟過去吧,我吃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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