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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是因郎君要應酬不高興嗎。”走出一段,阿鬆忽然開口。
歲安默了默,說:“父親從來不應酬。”
不僅不應酬,在歲安的記憶裡,父親是連母親細枝末節的情緒都放在心上的人。
之前歲安同謝原說過,有時父親會因為教務繁忙忘了母親的事,母親那麼霸道的性子,在這種事上卻像是有天然的默契,從不惱火埋怨。
但她還有下半句沒說,那就是父親從沒將忙碌當做理直氣壯的理由,他疏漏什麼,一定會記得,事後再彌補過來。
反倒是母親,並不會在這種小事上糾結在意,甚至教導歲安,做事要分輕重緩急,
可歲安分明見到,母親在收到父親的彌補和回應時,心情驟然放晴的模樣。
識大體,存理智的人,或許是因為從未有人有心去和護過那些最細膩的情緒。
他們往往被現實和事實告知,在成大者、大事麵前,一切小家子氣的情緒都是可笑的羈絆。
歲安忽然站定,衝周圍的人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阿鬆三人還沒反應過來,隻見她又輕手輕腳返了回去。
玉藻似乎意識到歲安要做什麼,主動上前探路,避開所有可能被發現的視角,成功帶著歲安回到了廚房附近,也瞧見了坐在廚房外廊下發呆的孫氏。
魯嬤嬤在旁寬慰:“夫人應該高興才是,郎君長大了,娶了妻,有了事業,一切都是奔著好處去的。若是夫人擔心郎君在外麵吃的不好,不如做些能存放的糕點,等郎君回來了吃些,壓壓酒氣也好。”
孫氏低著頭,悵然一笑:“我一個內宅婦人,大郎在外頭的事我幫不了,反倒常要他操心家裡的事,你說我當初若給他多添幾個胞兄弟,是不是會好些?他以往得了閒,都是和熟識知己往來,何曾有過什麼亂七八糟的應酬,也不知他適不適應。”
魯嬤嬤忙道:“夫人可彆說這種話,郎君不愛聽,郎主也不喜歡,郎君在府中已有兄弟,血濃於水,不分親疏。也就這幾年難熬些,等孩子們都長大了,穩重了,就都好了。”
孫氏默了默,站起來往廚房走,話題又跳回來:“罷了,不想了。你說得對,還是做些放著,吃不吃隨他。”
人進了廚房忙碌,歲安也從角落縮回腦袋,若有所思的往回走。
“玉藻。”
“在。”
歲安轉著扇柄:“你去打聽打聽,蕭世子這幾個月可有過什麼其他應酬,都是在哪裡,若他沒有應酬,你就將今日應酬的時辰和位置打聽清楚,悄悄的把消息告知初雲縣主。”
玉藻:“若蕭世子有過頗多應酬呢?”
歲安:“那就再說。”
“……是。”
吩咐完玉藻,玉桑又點了朔月:“去馬房把我的馬車套好,北山的那駕。”
朔月麻利去乾活,回來的時候卻帶了一則消息。
“夫人,五房那位娘子進宮了。”
歲安正在挑衣裳,反應一瞬,問:“五娘?”
“是。”春神祭後,謝五娘大出風頭,甚至得了聖人恩典,可以憑玉牌進宮。
朔月也是去馬房套車時,意外得知五房近日經常要車,而且是往宮門去的。
歲安琢磨了一下,她記得王、袁、趙氏皆有女兒充入皇帝舅舅的後宮。
如今的後宮,唯獨謝氏沒有女兒進宮。
朔月:“謝家該不會想把五娘子送進後宮吧?”
阿鬆忍不住糾正:“聖人都能當五娘子的老爹爹了,再者,後宮人不多,但要位皆已填滿,五娘子就是進了後宮,也爬不上來。”
歲安忽道:“未必是舅舅。”
朔月和阿鬆對視一眼,反應過來,難道是打算留給太子?
這就對得上了!
太子都還是個孩子,隻比五娘子大四歲,謝氏就算想送女兒,也是往儲君宮裡送啊。這才有上位機會嘛。
而且,如今有夫人嫁到謝家,哪怕皇後之位都是可以爭一爭的!
歲安聽著二人的分析,並無恍然之色,反倒陷入思索中。
很快,玉藻就把事情辦好了。
蕭世子成婚之前,確然是個風流多情的郎君,雖沒有鬨出過什麼男女糾紛,但癡情於他的人不少,他愛玩,也會玩。
成婚之後,蕭世子幾乎不怎麼應酬,即便有應酬,也必然是隨長輩出席,席間氛圍相當嚴肅有尺度,談的也是從朝堂上延伸下來的話題。
等於下值後加班。
不過今日是蕭世子自己組的局,邀了些朝中同僚,還有謝郎君。
至於初雲縣主,她似乎知道蕭世子晚間有應酬,可當玉藻設法將時辰位置傳達給她時,她反應又不一樣了,冷著臉領人出了門。
歲安雙手合十,輕輕一聲響,柔聲笑道:“走,我們也出門。”
……
謝原與蕭弈素無往來,卻因當日出席過蕭弈大婚,對他略有耳聞。
逢場作戲的老手。
人稱,芳心縱火君。
所以,當謝原看到蕭弈呼朋喝友入局,眾人三杯兩盞下肚便開始渙散形態,甚至開口叫陪酒的歌舞姬時,心頭已發沉。
蕭弈卻像是在等著這一刻,提盞呼和道:“謝兄,今日你大喜,理當放開了耍玩,放心,我們知道你家教嚴格,我們也不胡來,隻是稍微放鬆放鬆。”
謝原看著蕭弈舉起的酒盞,心道這人倒是一直在邀旁人喝酒,自己舉起的卻進來之後的第一盞。
謝原勾勾唇,淡淡道:“抱歉,內子近來身體不適,又不喜酒氣,今日實在不易飲太多。”
一人都快喝麻了,拉長語調開始嚷:“謝兄竟是個憐香惜玉的多情郎君,這有什麼的,夫人不適酒氣,謝兄便宿在這裡,亦或另尋他處,何苦因個女人苦困了自己,謝兄這等封侯拜相之才,不會束於女人羅裙之下吧?”
謝原睨他一眼,心中冷笑。
這話說的就很有章法,若傳出去,他的後院大抵就要燒一回了。
再潤色一下,傳回北山,怕是更叫他們期待後續。
謝原直接推開酒盞:“我可以以茶代酒。”
蕭弈眉頭一擰,忽而又想到什麼,眉目笑開:“好說!”然後叫人去重新備茶。
很快,夥計送來了一壺茶,與此同時,蕭弈叫的歌姬舞姬魚貫而入。
就在廂房門大敞時,不知誰樂了一聲,指著對麵說:“謔,這是做什麼?”
這裡是二樓正廂房,整層又都是四方走廊,一開門就可以看到對麵的情景。
隻見他們這頭走進歌姬舞姬時,對麵的廂房也走進了許多穿戴妖嬈的郎君。
好巧不巧的,對麵的房門也大開,因要表演歌舞,所以連門邊的屏風都撤掉,兩方主座甚至能看到彼此。
吧嗒,蕭弈手一鬆,酒盞掉在地上。
對麵廂房的主座上,赫然坐了個明豔華貴的女人,她像是早就在等著這刻,直勾勾盯著這頭。
蕭弈喉頭一滾,一時竟說不上是驚訝還是惱火,謔的起身,指向對麵:“去,問清楚,對麵在乾什麼!”
奴人應聲而去,顫顫巍巍回來。
“稟郎君,是縣主。縣主今日設宴招待幾位女眷……叫了幾個陪酒伶人……”
“哈哈,她叫伶人。”蕭弈來回走了兩道,忽然拔高音調:“她叫伶人陪酒!?”
霎時間,蕭弈猛地瞪向對麵,一腳蹬開座中蒲團,大步走了過去:我看你是活膩了。
同一時間,對麵雅間的魏楚環砸了酒盞,也走了出去:來啊,誰怕誰!
謝原默默地把剛剛奉上的茶全部倒到一邊的花盆中,施施然起身,跟著出去看戲。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