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安將蕭弈的狐朋狗友送走時,魏楚環也用自己的馬車送走了今日來的姐妹,雙方一回頭,就隻剩彼此在門口。
蕭弈的馬車駛來時,魏楚環主動道:“姐姐的馬車送了人,不如讓我們送你們回去吧。”
“不用。”這次,謝原搶在歲安前麵開口,“今日酒醇,我和歲歲走兩步醒醒酒。”
這是擺明不想同行,咎其深意,不言而喻。
魏楚環看了歲安一眼,唇瓣動了動,像是欲言又止,蕭弈看在眼裡,主動上前一步,對著謝原夫婦搭手一拜,麵上掛笑,“今日的酒不好,招待不周,還請二位見諒,往後……不會有了。”
這話同樣藏了深意,更像一個隱晦的告罪。
謝原看向歲安,卻見歲安早已看向他,和今晚很多次一樣,她是在觀察他的態度。
謝原心神內斂,衝對方笑道:“言重了。世子,縣主,請。”
蕭弈和魏楚環對視一眼,雙雙告辭。
送走了所有人,謝原才說:“回去路遠,我還是去叫一輛馬車來,你在這等我。”
這是坦然表明他剛才就是不想與那對夫婦同行了。
歲安說了句“好”,謝原讓其他人照看好歲安,轉身去找馬車。
不多時,他租了輛馬車回來,見歲安轉頭看著另一方向出神,喊了一句:“歲歲?”
歲安回過頭,露出笑:“回來了。”
謝原走近:“在看什麼?”眼一掃,她身後少了個人。
歲安:“沒看什麼,方才想起來附近有一家你說過味道不錯的糕點,我讓阿鬆去買了。”
謝原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伸出手:“上車,回家。”
……
謝原一上車就完全放鬆,懶懶倚在一角,長腿閒閒伸展,開始回味今日的情景。
臨時租來的馬車緩緩行於車道上,忽然傳出笑聲。
起先,他短暫的笑兩聲,最後是連連直笑,
歲安挨著他坐,看的疑惑又好笑,結果被他感染,開口時伴了笑聲:“有這麼高興嗎?”
謝原忽然掀眼,直勾勾盯住她,外麵天色暗下,內裡也昏暗不明,可歲安卻能隔著這片昏暗,看到男人精亮的一雙眼。
歲安覺得他這雙眼裡含了許多深意,忽而手腕一緊,已被他握住。
“我高不高興,你不知道?”
歲安心頭猛跳。
謝原笑了一下,動身換了坐姿,握著她的手腕輕輕一晃:“歲歲,來。”
意識到謝原是要她坐身上,歲安失笑:“還在車裡呐!”
謝原不管不顧,手上發力直接將她過來,橫落在他腿上時,歲安下意識動身,謝原的手臂已橫在腰間,將她掌控在懷,她一側首,是他近在咫尺的臉。
“魏楚環是你唬來的。”
謝原開門見山,用的甚至都不是問句。
歲安靜靜盯著謝原,並不言語。
謝原笑了笑,一手環著她的腰穩著她,一手摸上她的臉,淺淺的酒氣醞釀在兩人之間,語調慵懶:“你都看我一晚上了,我什麼心思,還沒看明白?”
歲安睫毛輕顫:“元一……”
“我沒想到你會來這裡,但你來了,我很高興。”
謝原放下手,找到她放在身前的手,輕輕揉捏把玩:“我和你說個秘密吧。”
他話茬轉的太快,歲安前一樁還在縷,又被他帶偏,隻能順著他的思緒走:“你說。”
“我小時候,想當個仗劍走天涯的俠客。”
歲安笑了一下:“我知道。”已聽過很多回了。
謝原故作嚴肅:“你彆當我是異想天開的做夢,我是相當認真思考過要如何當這樣的大俠,上至責任情懷,下至餐溫飽,都是有計劃的!”
歲安覺得這樣的謝原意外的可愛,想笑又忍笑,配合的露出嚴肅的樣子,在他懷中穩坐聽講:“請賜教。”
謝原還真來勁了,玩著她的手開始分析:“你想想,大俠,得功夫好是不是?所以第一步一定得勤練武功。幼時被按著習武時,我便是靠著這個信念撐過來的。”
歲安:“難道不是靠著院中的大槐樹?”
她又在內涵“喜聞夏木蓋青天”了。
謝原麵無表情的看她一眼,伸出兩根手指,在她唇瓣上輕輕一捏,做了個封口的手勢:“那時候還小,哪兒來那顆樹,樹是我攢夠了錢,自己花大價錢讓人移栽的。”
歲安被他捏成鴨子嘴,也不反抗,瞧著怪可愛的。
謝原手上沒用力,說完就放開,指腹上染了口脂,被他輕輕搓揉開。
“有了功夫,你得去闖蕩、增長閱曆,這樣才能遇見不平事,再去平了它,做了好事,會有人感激我,說不定會拿些紅薯芋頭,棉衣厚靴什麼的送給我,衣食就有了著落。”
歲安撲哧一聲笑出來。
他壓了壓嘴角,故作無奈的看她。
歲安抿住笑:“你這人,行俠仗義還帶算計的嗎?話本中的大俠若都像你這般,怕就沒有那麼多追隨擁躉了。”
謝原眉梢一挑:“大俠也是人,大俠就不需衣食住行,不入五穀輪回?”
這話雖少了些光環霸氣,卻多了些現實的道理。
歲安:“也是,若施以救命重恩,卻隻是要幾個紅薯芋頭,棉衣厚靴,其實還是頗有大俠風範的。然後呢?”
謝原默了默,說:“然後,還沒等我去實現願望,就先承擔起了長子嫡孫的責任。家中養我育我,教我護我,路見不平尚要相助,家中有需,怎能不竭力相報?”
“人可以有諸多願望,甚至隨心境變化新舊更替,但責任不可拋卻。”
“最初的時候,會頻頻念想自己一心想要的人生,等過一陣子,便會因為太過忙碌而無暇去想其他。直到有一日,身邊的人玩笑般提及,驀然回首間,會好笑又悵然的想,原來我還有過這種願望。”
“其實這時,我已經沒有將現在的身份當做責任,人長大了,總會分清什麼是虛想,什麼是真實。隻不過,會在心裡有所保留,像在心中悄悄自留的一塊淨地,誰也不能染指乾涉它去想什麼,念什麼,甚至是人性之中,惡劣的小心思。”
謝原看向歲安:“所以,剛才我覺得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