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見狀,心疼歎道:“這孩子,吃的怎麼這麼急,我就說他在外頭根本吃不好。”
鄭氏等人本想再多客套幾句,孫氏竟難得強勢了一次:“你們瞧大郎,跟餓狠了似的,有什麼話吃完再說吧。”
眾人一看,謝原夫婦還真是隻顧著埋頭吃。
一般情況下,謝原必定要吃三口喝一杯,應長輩的話,一頓飯節奏拉得無限冗長。
但隨著孫氏發話,旁人競都沒再開口,謝原一頓飯吃的無比順暢,烤餅都多撕了幾張,結果毫無意外的吃撐了。
孫氏窩心的數落:“吃這麼快,跟外頭沒飯吃似的。”
歲安抬起頭,微微一笑:“母親這話沒錯,夫君常說,吃了這麼多年的飯,隻有家裡的飯吃的最舒坦。”
“那是當然!”孫氏肯定了歲安的說法:“外頭那些應酬的局,哪裡是為了吃飯才設的,一整場下來,肚裡都是酒水,蕩一蕩能當場嘔出來。像這樣踏踏實實坐著吃飯的,也隻有在家裡了。”
歲安看了朔月一眼。
朔月立馬接話:“何止呀,外頭的館子酒肆,哪裡會仔仔細細洗淨烹製,講究好處又講究滋味的。奴婢下午無意間去了一趟廚房,就瞧著僅是這道荷葉雞,味料就用了不下十數種,夫人實在用心費神。”
“用心費神”幾個字像是一個提醒,謝原看向母親,眼裡是真心的感激:“有勞母親了。”
孫氏一副好笑的模樣,“回家吃飯這樣的事,有什麼好謝的,也是你太忙,否則我巴不得你日日在家吃。”
謝原道:“如今職務不同,往後說不定真的可以日日回家吃。”
孫氏麵露喜色:“那更好!”
謝原垂眼看著食案上的菜肴,心想朔月說的不錯,這些都是很費心思的菜。
他抬起頭:“以後在家吃得多,母親也不必日日都做這麼複雜的菜,實在太費神耗時了,家常便飯即可。”
孫氏高興極了,連連點頭:“好。”
最終,其他人還是沒能和謝原說上太多話,剛吃完,謝升賢就讓人把謝原叫去說話了。
五房全氏看到歲安正在漱口,不由將猜測的事說出來:“聽說大郎今日本有應酬的,方才怎麼見大郎媳婦和大郎一道回來呀。”
一句話,將所有注意力都牽到了歲安身上,連孫氏都反應過來。
對啊,歲安之前派人來傳話說大郎晚上回來吃,可她是怎麼知道的?
難道……
隻聽歲安解釋道:“今日應酬是武隆侯府世子所設,算起來也是兒媳的表妹夫。夫君得升不假,但一來,夫君年資尚淺,二來,實際官品並無高升,若這樣就大肆慶祝,甚至於煙花柳巷應酬交際,傳了出去,恐會有人覺得夫君年少浮躁,眼下正值聖人對朝中新人的考量之際,兒媳以為,還是以謹慎謙遜為重,莫要落人話柄。”
她頓了頓,沉聲道:“兒媳也不隱瞞親長,若是正經應酬也就罷了,但在煙花柳巷酩酊大醉,兒媳委實不能忍,所以打聽清楚之後,便將夫君請回來了。蕭世子與初雲縣主都是自家人,便是夫君中途離席,也不會見怪。”
但凡換個人說這話,在座諸位都未必聽得進去,甚至會道一句婦人之仁亦或妒婦。
可歲安不同,她出身北山,是靖安長公主的獨女,李耀那麼多門生,原因之一就是北山親近天顏,與其自己揣摩,不如有人點撥提醒。
歲安這番話,在眾人聽來,便是實實在在的提醒。
孫氏甚至有些後怕:“對對對,還好你將人拉回來了!”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說話了。
歲安交代完,起身衝眾長輩一拜:“那兒媳先告退了。”
……
這頓飯果然吃多了,歲安沐浴更衣出來時,脹的根本睡不著,同一時間,謝原也回來了,他竟和祖父談了這麼久。
謝原同她交代了兩句便去沐浴更衣,一出來,歲安不在房裡,在荷塘前的小馬紮上。
一隻小巧的薰爐放到了歲安腳邊,是熏蚊蟲的,她扭頭看去,見謝原散發披衣,在身邊另一個小馬紮上坐下來。
“睡不著?”
歲安摸摸肚子:“你就睡得著?”
謝原看她一眼:“我多吃是應該的,你那麼賣力做什麼?”
因為不想說話。
“元一,”歲安看著前麵的夜景,柔聲開口:“你在馬車上跟我說的秘密,是真的嗎?你真的很認真的想要當一個大俠,且仔細計劃過嗎?”
謝原:“怎麼這麼問?”
歲安:“因為母親很在意你。”
謝原微愣。
歲安的聲音柔潤,能撫平夏日夜裡的噪聲:“愛你的人會在意你的每一份心情,就像我父親對我母親那樣。或許,那些在你長大後,可以付之一笑的兒時願望,還有人在替你牢記。”
“因為記得,所以會替你惋惜,替你心疼。”
謝原:“你……”
歲安笑起來,看他一眼:“你不信嗎?”
謝原看著歲安,眼神湧動著複雜的情緒,並沒有解釋。
涉及母子親情,歲安身為兒媳,其實不太好點評置喙,她也沒打算刨根問底,看向前方,腳尖輕輕在地上噠噠點地:“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兩人之間的話題仿佛都是隨性而起,忽然斷了也沒人追究。
謝原沉默了一會兒,心裡慢慢有了譜。
他看向歲安,思緒又轉到兩人在車上時說的話。
“歲歲。”
歲安看過來。
謝原想了一下:“若今日,我的態度令你失望,你會如何?”
歲安一愣:“什麼?”
謝原:“若我今日被魏楚環的舉動激怒,表現出不喜婦人插手男人之事的態度,甚至在你來時態度更不好,你會如何?還會在離去時,將北山的馬車橫在門口嗎?”
歲安看向前方的荷塘,淺淡的燈光環繞周圍,卻在水波上蕩出零碎的波光。
“會。”
她答得乾脆果斷,也借由這個答案,向謝原表達方才那番深談後的態度:“也會用馬車將諸位先拉出去醒醒酒,再一一送回去。”頓了頓,她看向謝原,補了一句,“你也得上去。”
謝原笑起來,朝她伸手。
他的手非常漂亮,向上攤開時,能瞧見掌心握劍磨出的繭子。
她伸出手,輕輕搭在他的手心,謝原五指一收,握緊了放到身前,細細摩挲。
兩人都看著前方,誰也沒說話,握在一起的手你捏我一下,我捏你一下。
半晌,謝原輕笑一聲,低聲呢喃:“……我也上去。”
他點點頭:“挺好。”
忽而又起話題:“我們今日是不是有些過分?”
歲安微微歪過頭,眼裡已有了困意:“嗯。”
謝原:“今日這個局,說到底是蕭弈攢的,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拿一群小嘍囉出氣,會不會不太光彩?”
歲安竟閉眼笑了一聲,再睜眼時,少女眼中亮晶晶的,蕩著幾絲狡黠:“放心。”
謝原把她拉到身前,讓她坐到身上。
歲安靠向謝原,“憑我對環娘的了解,他今夜,不會比那幾位醒酒的郎君好過。”
同一時間,武隆侯府,蕭弈裹著薄被縮在地板上,以一個倔強的背影對著床邊的屏風。
屏風另一側,魏楚環把蕭弈所有的錢鎖進了新的盒子,又截了他侯府每個月的例錢,以他的俸祿,再想搞類似的事情,先攢個一年半載的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