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確見過這個少女,第一次,是在環娘和蕭弈成婚的那天。
歲安抹去盧蕪薇和謝原的前因,隻說那一日有個婢子在席間傳話,謝郎君請她去南園一聚,領路的就是這個少女。
歲安之所以對她印象深刻,是因她明明是侯府侍女的打扮,穿戴細節上卻有很多問題,是管事嬤嬤瞧了都要打手板的程度。
侯府大喜,賓客滿堂,這麼一個穿戴不細致的女婢,竟能出來侍奉。
當時她便存疑,卻沒多想,又因知道了謝原和盧蕪薇的事,越發拋諸腦後。
第二次,是謝原被蕭弈拉出去應酬那日,散場時,歲安看到了她。
這個少女的麵相屬於一眼就能有印象,而且,她那日穿的是店裡歌姬的衣裳。
同一個人,又是婢子,又是歌姬,那麼極有可能,她兩個都不是,臨時充的罷了。
第三次是今日,她竟成了盧府婢女,端著茶湯走來,直接送到了蕭弈麵前。
歲安隱隱覺得這女子是有針對性的下手,又不確定她會不會有同夥隱在暗處,索性順水推舟,讓謝原借比賽稍微傷一下蕭弈,讓蕭弈落單,看看對方會如何反應。
沒想蕭弈中了藥,自己發作了,而這女子似乎並無同夥,下手也是真狠。
歲安:“今日的情況自不必說,她沒安好心,不擇手段。推及你與夫君應酬那日,若環娘沒有趕到,或許她也會動手。”
至於蕭弈和魏楚環大婚那日,他們被重重包圍,對方根本碰不著,此女說不定是打算將歲安騙走,再伺機對她下手。
可是,歲安的身邊,除了朔月這等弱質女流,還有一個玉藻。
尋常貴女身邊,不會時時刻刻跟著會功夫的女衛,她大概是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沒動手。
當然,這些也都是推測。
謝原忽道:“說不定我也見過她。”
“誒?”歲安看先謝原。
謝原:“依稀記得,當日我從南園離開時,被一婢女撞了,當時我還想,這侯府婢女怎麼莽莽撞撞,但因心裡記著彆的事,便沒在意。”
“一定是她!”蕭弈極力維護著自己和侯府最後的尊嚴,正色道:“武隆侯府家規森嚴,才不會有這等沒規矩的奴婢!你們猜測沒錯,定是她混進來了!”
頓了頓,他又問:“第四次呢?為什麼說是可能。”
這次都不用歲安說,謝原已經想到:“世子可還記得,在沁園時,樹上無故掉下一條小蛇?”
謝原轉眼看向歲安,“那日你說要放叫叫兜風,原是個借口?”
歲安:“是順便,也是借放叫叫之舉遮掩。”
謝原:“你又看到她了?”
歲安搖頭:“那日沁園人太多了,想躲起來非常容易,但我出去放叫叫時,遊客多半會駐足觀看,我便觀察那些反其道而行者,當時沒有這麼多線索,也就沒有刻意留意她這個人。”
所以才說這次是可能。
蕭弈擰眉:“照這麼說,她不是隻針對我,還針對你們啊。”
發現了這個真相,蕭弈一下子找回十足底氣,剛才謝原怎麼質疑他,他這會兒悉數奉還:“你們二位,當真不認識她?或許是我問的不夠細致,我是說,不止是她,可能是與她相識的人。”
說著,蕭弈眼瞄謝原:“聽聞謝大郎從小到大都備受女子喜愛,上值耄耋老人,下至豆蔻少女,都能被你的風采打動,你好好想想……”
謝原表情淡下來:“看來你是好了。”
說著,他上前解了替他壓製藥性的大穴。
蕭弈驚駭,體內那股洶湧的燥癢卷土重來,才平息下去的藥性竟有複蘇之相。
聽了歲安的話,謝原已融會貫通:“其實,初雲縣主知道,也不至於將這些事硬賴到我們身上,頂多是要費心應付她的糾纏折騰,不過,我們夫婦不想應付能躲,不知世子能躲到哪去。”
這時,朔月在外敲門。
那女子已被玉藻秘密送走,她中了藥,痛苦之際終於從身上摸出個小瓶子,嗅聞可解。
謝原剛要轉身,袖子被扯住,他轉頭看去,蕭弈已換了副麵孔,和氣又禮貌:“姐夫,一家人,都是一家人……”
謝原:……
歲安走過來,手肘輕輕撞了謝原一下——被再嚇唬他了,環娘不知什麼時候就來了。
她給蕭弈解了藥,又讓朔月將那被藥昏的婢子帶出去醒神。
“找個理由告訴她情況,她生不生疑無所謂,不敢開口亂講就行。”
朔月了然於心:“夫人放心。”
……
說來也是驚險,剛處理完一切,魏楚環過來了,時間仿佛被掐算過一般精準。
“你們怎麼在這?”魏楚環一臉狐疑,看看歲安,又看看蕭弈。
謝原抬手攬過歲安的腰,“球場上一時莽撞,險些誤傷世子,宴席將開,我夫婦二人特來探望道歉。”
魏楚環擰眉:“翠苑呢?”
讓她守在這,就是為了有情況第一時間稟報。
歲安:“我們一來她便要走,想來是要去給你報信,被我攔下了。元一是無心之失,我們也隻是想來淺淺探望一下。”
魏楚環挑眉,語氣逐漸尖酸:“這是說我來了,會為難、會起爭執?我竟不知,自己是這麼個不講道理之人!”
歲安正要回應,謝原忽然搶白:“縣主的意思是,她並不會為難起爭執,歲歲,你不該這樣想縣主。”
歲安露出恍然的表情:“是我想多了,環娘彆生氣。”
魏楚環:……
以往隻是麵對李歲安這一團棉花,如今他們夫妻二人竟組團綿軟起來。
魏楚環一口氣出也不是咽也不是,湊巧的,盧府婢子來傳話,貴客皆至,要開席了。
謝原爽朗一笑:“看來玄逸和段炎已到了。”他又看向蕭弈:“世子休息好了嗎?”
“好了!”
蕭弈身體裡還殘餘不適,但基本已經無異,雖臉色泛著潮紅,借暑氣為由也說得過去。
他不想繼續留在這了。
事情就這麼被悄然無聲揭過,入席前,蕭弈趁魏楚環不注意,悄悄對謝原道:“審出來給我個交代。”
謝原壓低聲音:“自然。”
入席後,魏楚環瞄了歲安兩眼,低聲問蕭弈他們在房中說了什麼。
蕭弈正色道:“他們的確是開看我的,帶著很大的善意。”最後幾個字,堪稱發自肺腑。
魏楚環並未質疑這一點,而是問:“你沒問問謝家的事情他們怎麼處理的?”
蕭弈笑了,有點無奈:“你心裡是不是更希望自己有個狼牙兔表姐?你想看她在這件事裡出手幫解家?”
魏楚環表情一僵:“胡說什麼你。就她?”然後習慣性流露出不恥的嘴臉。
蕭弈就愛看她彆扭的小樣子,笑了笑,不再提此事。
宴席過後,眾人相互道彆。
蕭弈離開前,意味深長的看了謝原一眼。
記得告訴我真相!
謝原頗具意味的眨了一下眼。
放心。
回城路上,歲安撩起車簾,發現這不是回府的路,轉頭問謝原:“你把人送去哪裡了?”
謝原反問:“你想和我一起去?”
歲安身板一直,“你不會想丟下我獨自去審問吧?”
謝原聽出她想去,便道:“今日你是功臣,豈能越過你,一起去吧。”
歲安悄悄瞅他,有些話到了口邊,卻沒問出來。
謝原將她欲言又止的彆扭看在眼裡,眼中藏笑,也沒有問。
馬車一路抵達南城,在一條小巷子外停下。
這片地段多是租給城中外來務工或讀書人的宅院,也是相對寒酸的一片,巷子連馬車都進不去,得下車走。
夜已深了,朔月提了盞燈籠過來,歲安從謝原身後探出頭來,看著幽幽的小巷,“要進去呀?”
謝原挑眉:“不是你要來?”
歲安正色道:“我又不怕。”就是覺得這種小巷子有些危險,得警惕著走。
謝原:“也是,有我在,你怕什麼。”
這話竟給歲安充了底氣,她眼中映著微弱的燈火,卻亮亮的,認同道:“我才不怕!”
謝原朝她伸手,歲安立馬搭上來,仿佛慢半拍都顯得她不夠勇敢。
謝原彎唇,收指一握,牽著她往裡走。
家境貧寒,夜裡連房中的燈都舍不得點,更不可能在外麵掛燈,兩人行至一間帶小院的宅子前,朔月上前叩門。
很快,久良和久問來開了門。
這裡是霍嶺在長安城的住處,玉藻將那女子打暈後帶來了這裡。
謝原和歲安進來時,霍嶺一臉複雜的坐在堂屋,怔然看向來人:“謝、謝大人……”
謝原神色淡定:“今日抓了個人,帶過來是想問問你,認不認識此人,若認識,咱們便坐下一道審,若不認識,權當我借你的地方夜審此人。”
歲安偷偷瞄謝原。
他對外或辦正經事時,當真又是一副模樣,板正冷漠,這語氣並不客氣,甚至隱含後果嚴重的暗示。
霍嶺果然亂了心神,猛然起身:“這當中定是有誤會!”
謝原了然點頭:“看來是認識的,那就坐下,一起審吧。”
玉藻走了過來:“郎君,人已弄醒了,還有些恍惚。”
謝原牽著歲安在霍嶺另一側的位置坐下,霍嶺此刻氣短,主動讓開,謝原便在他的位置坐下,冷聲道:“那就讓她醒醒神。”
謝原看向霍嶺:“先問你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