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因費力地把兩條觸手搭在玻璃壁上, 探出濕漉漉的腦袋,“海洛茵,你剛才跟德萊特說的話, 都是真的嗎?”
阮笙窩在藤椅上,捧著一本書, 看似在認真地瀏覽著文字, 其實指尖滑動著係統麵板。
“當然是真的。”
克萊因一直呆在她的包裡,所以她去哪裡, 說什麼話, 這隻傀儡章魚都知道。
一個小時之前,她向德萊特表達了自己體術很差, 想要德萊特為她找一個體術老師的請求。
“你想要學習體術,可以來求我, ”克萊因“啪嗒啪嗒”地用觸手拍打著容器,“我可是這方麵的專家。”
阮笙沒忍住發出了笑聲。
克萊因氣得故意把水花濺得老高:“海洛茵, 你瞧不起神!!雖然我現在實力在諸神裡墊底,但是也不是你這種人類可以隨意取笑的!!”
“你體術專精多久了?”
“哼, 也就三千多年吧……冕下當時要求諸神提高綜合素質, 我可是每天都有在海底努力地練習用觸手捕魚呢!!”
“……”果然不應該對這隻小章魚抱有什麼期待。
阮笙戳開【瓦麗塔】的個人頁麵。
這一次, 解鎖羈絆值需要5000金幣。
她點擊那串黑色的字母。
解鎖。
【德萊特對瓦麗塔的羈絆值已解鎖】
【是否查看?
是/否】
選擇【是】。
阮笙稍微詫異了一下。
【7%】
她記得, 上次查看的時候還是十幾來著。沒想到跌得這麼快,是瓦麗塔的用意表現得太明顯了吧?她想努力藏起自己的情緒,可是想要的東西卻都忍不住全寫在了臉上。
她能看出來, 德萊特能看出來, 德蒙特公爵沒理由看不出來。
要麼,就是德蒙特公爵真的跟他自己說的一樣,無比深愛自己的妻子, 對瓦麗塔一見如故。要麼,他就是知道了一些什麼。
德蒙特公爵,地位尊貴,家世煊赫,深得皇帝的信任,同時跟神殿的關係處理得更是不差。這樣一個如此深諳心術的人,阮笙不相信他是真的純粹為了愛情才娶了公爵夫人。
更深層次的東西,她不知道,遊戲裡也沒提。當然,如果陰謀論的話,遊戲裡關於公爵府所有的設定都能夠推翻。
阮笙出神地想著,甚至都沒聽到克萊因的喊聲:“……喂、喂!!海洛茵,你魂飛了嗎!”
阮笙回過神,投去一個疑惑的目光。
“你打算怎麼行動?這都幾天了,我也沒看出你準備做什麼。雖然你一直帶著我出去晃悠,還給我買小丸子吃,還讓我在鏡湖裡呆了一中午……但是我!有理由!懷疑你消極怠工!!”
克萊因大聲控訴。
“你說得對,我馬上就準備出門一趟。”阮笙不假思索地點頭,從藤椅上跳下來,踩著毯子,準備去挑出門穿的衣服。
“嗚呼!!去哪裡?”
“我一個人去,不帶你。”阮笙頭也沒回地翻找著衣服。
“什麼!審判、審判!居然不帶威風凜凜的海洋領主出門,你是不是想背著我出去做什麼壞事?我要鬨了!!”小章魚把玻璃容器當鼓麵一樣擊打著,發泄自己的不滿。
“塞繆爾還在睡覺,如果你想吵醒祂,讓祂看著你發瘋的話。”阮笙扶著衣櫃門,回頭瞥了一眼克萊因。
後者一瞬間噤聲,乖巧地沉入水底,隻是圓圓的眼睛裡橫瞳還在憤怒地瞪著對方。
門被敲響。
哈蒙提著抹布、拖把和水桶進來,“小姐?您在找什麼嗎?我來幫您!”
“不用了,找一件出門穿的衣服……哈蒙,你怎麼來了?”
哈蒙把門合上:“之前我原本準備來這裡打掃,但是新來的侍女打掃過了……後來我知道小姐您的同學當時在這裡,我不放心她,就想著進來重新打掃一遍。”
“那你打掃吧,我繼續挑衣服。”阮笙應了聲。
哈蒙點頭應是,先手開始檢查起枕頭和被子起來。她細致認真地一寸寸用手覆過,阮笙看了好一會兒,才疑惑地問:“哈蒙?”
“啊,小姐,我在這裡。”哈蒙抬起頭,從工作中抽回神,解釋道,“小姐的那個同學,似乎是之前和小姐一起排練過音樂劇的。我擔心她居心不良,在小姐的房間裡留下聲影石,或者在床上藏針之類的……”
“應該不會吧?”阮笙沉吟了會兒,“時間那麼短,她大概率來不及。而且她的心理素質也沒有做了那些事還好到這種地步,論膽量的話更不可能。”
“小姐說得對,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就算沒有,我也要徹底排除這種可能。再說,儘管她可能不敢,但是假如她被什麼人指使了呢?”
說得也是。
阮笙想起了羅蘭。
她之前跟瓦麗塔講的那番話,不知道她聽完後有沒有跟羅蘭決裂?
“小姐,您快去換衣服吧,這裡我來就行了。”哈蒙把阮笙推進隔間,“有什麼需要,喊我就好。”
克萊因怨念地瞪著隔間,被哈蒙看到之後,扯了一塊黑布遮住了透明的玻璃容器,隔絕了祂的視線。
克萊因:“!?”
海洛茵,你們主仆倆都一樣沒有心!!
*
阮笙要去找的是盧修斯。她一兩天沒見到對方了,正好今天找祂去問問關於公爵夫人的事情。
她聽說公爵夫人生前信仰的是黑暗神,因為精神生活極度匱乏,大部分時間除了喝下午茶就是去神殿參拜。
盧修斯沒理由不清楚她的事情。
去學院之後,被工作人員通知埃卡特院士不在這裡,祂去了神殿。
黑暗神的神殿。
阮笙坐在馬車上,說出地址,扯了根橡皮筋把頭發紮了起來。
好熱。
九月份了,即將步入十月,樹葉漸漸開始染色脫落,風一天比一天涼,氣溫有時卻仍舊居高不下。
十月份底,就是藥劑師大賽。十一月份深秋,赫爾曼會因為劇情殺強行離開沃米卡,前往精靈之森尋找自己的身世。十二月份,初冬的季節,第一場小雪落下的時候,各神殿的聖女大選拉開序幕。
而海洛茵,死在了一月份的大雪中。
絞刑場上,她凍得出現了幻覺,在雪中微笑著走向了死亡。皇宮裡,她被一劍穿心,溫熱的鮮血染紅了地麵的雪籽。鏡湖邊,她被魔藥炸成飛灰,與純白的雪融為一體。魔域裡,她被抽取魂魄,痛苦又癡狂地撞死在祈魂柱上,她死後,魔都降下了持續六個小時的飛雪。
阮笙想看見春天。
如果能夠挺過這個寒冬,迎接來春天的話。
不管是她,還是海洛茵,都會由衷地感到喜悅的吧?
馬車停了。
帶著這樣的決意,她下車,走進神殿。
神殿很大,比月神的神殿色調更偏暗一些,大部分神職人員的袍子都是黑色,偶爾也有鑲著金邊的神父抱著資料目不斜視地匆匆走過。
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神職人員抱著記事板湊過來:“小姐,您也是來報名參加聖女大選的嗎?”
“不是,”阮笙的視線在建築內繞了一圈,這裡是一個圓形的大廳,樓層是淩空設計,一共七層,每一層的扶手邊都能看到最底層的大廳中央,很像是舞台劇劇場的設計,“我來找人。”
“您要找誰?”
“盧修斯。”
阮笙的視線順著樓層往上爬,“盧修斯·埃卡特。”
神職人員苦惱地撓了撓頭:“我們沒有這個權限替祂決定……小姐,您要不然寫一封署名信,說明來意,我們幫您遞給祂?”
在七樓。
阮笙看到頂樓上,玻璃棧道邊青年閒適地正在喝咖啡的身影。
“我找到了,謝謝。”
阮笙提起裙擺,飛向樓梯。
從咖啡的甜度來說,至少加了四塊方糖,牛奶也添加了杯子三分之一的容量。
阮笙嗅了嗅空氣中的甜度。
“公女,下午好。”
盧修斯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怎麼看起來氣喘籲籲的?彆這麼著急,有什麼事情慢慢來,我一直在這裡。”
祂看著少女走進遮陽傘下,臉頰上的汗珠從下頜滾落,用指節抵了抵墨鏡:“這麼熱,需要我幫忙嗎?”
阮笙喘著氣:“呼,呼……怎麼幫忙?”
青年眯著眼睛笑,也不說話,隻是用湯匙敲了敲咖啡杯的杯壁,周遭的溫度一瞬間下降了五個度。
涼風往阮笙的衣領子裡鑽,她一時沒習慣,打了個哆嗦,瞪了盧修斯一眼:“院士您可真是有閒情逸致。”
“彆叫我院士,”他豎起手指,做了個中止的動作,“現在的我,可是神明。當眾嘲諷神明,你知道會怎麼樣嗎?”
阮笙:“會怎麼樣?”
盧修斯笑得如同狐狸:“神明會給你的期末成績扣績點。”
……可惡。
“下去說吧,我看你來找我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盧修斯施施然從躺椅上起身,手放開,咖啡杯直線下墜,在落到地麵的前一秒鐘化作一地星光。
又被祂裝到了。
阮笙跟在黑發青年的後麵,聽祂一路上絮絮叨叨。
諸如這幾天沒去找祂,是不是已經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導師,諸如明明已經有了史上最強藥劑師做導師卻還是去聽了彆人的講座,諸如從浮月森林九死一生回來居然見麵都不潸然淚下熱情擁抱隻是冷漠地報了個平安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