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還來找我做什麼?”檀韞像聽見了孩子話,“你若什麼都不求,就不會次次遮掩,怕我知道你的身份。”
他也笑,“我隻是不求,不是不懼。”
檀韞撫過念珠下的青色回龍須穗子,說:“這很好,心中有懼,說明你還沒有真正的活到頭,也許你隻是太想得到卻總是得不到,所以心生倦怠了。”
他沉默許久,因著飛鳥過簷掠出的聲響匆忙回神,詫異地“哈”了一聲,“你竟在開導我?我以為你恨不得勸我去死。”
“你若決意去死,何須我多勸一句?你若不想死,我便暫且不願你死。”檀韞稍頓,“你和我的一位‘故人’有些像,我從你身上瞧見了他的影子。”
他果然生氣了,不再風流慵懶地玩發繩,身軀都因為心緒起伏緊繃起來,像被捆綁在椅子上的困獸,凶狠又憋屈地質問:“你拿我當替代品?”
“並未,”檀韞淺淺的笑了,“你和他到底不是一個人,他願意為我死——”
“你憑什麼覺得我會不願意?”他打斷,像個蠻不講理的孩子,說出來的話真讓檀韞咋舌。
檀韞真切地歎了口氣,不大理解地說:“願意為我去死什麼殊榮嗎?”
“人總是要死的,我暫且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死,但若是能為你死,我則是最心願的。”他說,“人人都想追求最心願的道,不是嗎?”
他的語氣實在太平常了,不是表忠心,也不是做承諾,就像說“我午膳用了燒筍鵝”那樣尋常。檀韞沉默一瞬,說:“那若是我先死呢?”
“不會如此。”他說,“我還沒死,怎麼會讓你先死?”
“你比閻王還口氣大。”檀韞說,“先莫說人有生老病死,你瞧我今日好好的,哪日說不準就會一病不起,再說我身處那位置,想我死的人太多了。”
“你年輕,身體又好,在禦前養得嬌貴,哪裡會一病不起?至於那些想殺你的人,”他嗤笑,“他們配嗎?”
“殺人還論配不配呀?”檀韞失笑,“你往前數,大雍立朝幾百載,多的是死在小人物手中的大人物。這人嘛,一旦站得高了,就更顧著伸長脖子往高處窺伺,把底下的人當螻蟻,不屑細看,殊不知這樣才是予人便利了——秋離和孟半醒不就是個新鮮的例子嗎?那份名單,是不是你給我的?”
他笑著,“你怎麼知道?”
“猜的。”檀韞說,“你承認了就好,懶得我費心去查。你幫了我一個忙,不想讓我謝你嗎?”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本就是路上瞧見你的馬車,順手就給了。”他說,“我知你有野心,有手段,你隻消穩穩地往上走,哪怕一朝不慎真出了大岔子,我替你先死一回,也能給你長一回教訓,是不是?”
“孩子話,”檀韞說,“很多人的死是不能由自己做主的。”
“生不由我做主,”他說,“所以我力求死得高興開懷。”
他顯然不滿意自己的“生”,甚至對此生了執念,要從相對的“死”上得到補償,檀韞想。
“但或者你趕不上呢?”檀韞說,“也許某日你會離開雍京,去很遠的地方,屆時等你收到消息,我的魂兒都飄了。”
他說:“所以我不去那麼遠的地方。”
“哪怕你在雍京,也總歸與我隔著層層宮門,”檀韞輕笑,話鋒陡轉,“我跟前兒,或是離我很近的地方,是不是藏著你的耳目呀?”
他笑了笑,“我若說不是,你肯定不信。”
檀韞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