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趙韙這幅表現,劉璋默然不語,趙韙閉口,陪同著劉璋一起沉默了起來。
良久,劉璋問起了一樁事情:“趙卿是什麼時候有謀逆的打算的……前麵那我雖是削去了趙卿的權柄,可對趙卿是十分的優待,就如此享受榮華富貴,難道不好嗎?”
劉璋道出了他肺腑之言,對於趙韙不夠忠誠的情況,他根據曆史上趙韙反叛一事是知曉的,但是否要除去趙韙,他是有過猶豫的,一開始他削去了趙韙的權柄,想著趙韙安安分分的享受富貴,他也會一直優待趙韙,用作他厚遇功臣的招牌。
見劉璋挑明了,趙韙自知謀逆大罪,逃不過刀斧之刑,這個時候他也說出了肺腑之言:“故益州牧在的時候,我就有謀逆的念頭了……故益州牧為人強項,不肯稍讓於人,為了震懾蜀地的世家豪強,鞏固自身的權勢,無故屠戮豪族王鹹、李權等十餘家,那個時候我就在想,要是我也能掌握如此權柄該有多好。”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亦不可一日受製於人,仰他人鼻息,看他人臉色行事,何如自己做主。”趙韙雖是身為囚虜,但豪氣不減,趁著臨死之前,他一吐胸懷。
“現在天下紛亂,宇內喧囂,正是英雄出頭之日,豪傑逞強之時。高皇帝昔年不過一亭長,趁著秦末大亂,建有漢家天下,而光武皇帝更是不過一稼夫,逢著王莽篡逆的亂局,為漢家續了二百年天下……想我安漢趙氏,世為郡望,家中子弟,遍布州郡,兩千石亦有不少,家世顯赫,垂名巴土,在當下的局麵,我如何不能做一番事業,上則為齊桓、晉文,下不失為河西竇融……若是能再進一步,當可再為一白帝。”
‘齊桓、晉文、竇融。’劉璋心中默念著這三個名字,漢代的英雄豪傑莫不以齊桓、晉文為榜樣,想著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稍次之諸多軍閥也是打算做竇融,意圖上下相親,晏然富殖,然後歸順天命之主,一門顯貴。
所以這東漢末年亂做了一團,是個有理想的人都有搏一搏的念頭,世家子弟有,閹宦子弟有,宗室子弟有,武將子弟有,誰都不服誰,還都挺能乾的,到最後,更是三分天下,竟是無一人開創出一個新時代來。
說到這裡的趙韙神情沮喪了起來,他歎息了一聲:“卻是天命在漢,宗親中有明公這樣的人物,是又一光武也,日後定能中興漢室,為漢家再續脈統……《春秋讖》有言,漢家九百二十歲後,以蒙孫亡,授以承相。代漢者,當塗高也。……漢家如今不過四百餘年天下,當是還有五百餘年國祚,可見讖不虛發。”
“往日董扶向故益州牧言稱益州有天子氣,所以故益州牧棄交州而往益州,當是我還以為這天子氣當應在我身上,故而追隨故益州牧入蜀,現在看來,當是應在明公身上……以明公的仁德,文武全才,加之益州天府之土,戶口百萬,去謀奪天下,易如反掌。”
“璋不知天命,但知人心,人心順意,天命歸之。”麵對趙韙所言,說他有天子氣的話,劉璋給出了他的念頭。
趙韙搖了搖頭笑了笑,卻是沒有反駁劉璋,而是回答了劉璋的後一個疑問,為何不安享富貴:“明公所言富貴,可富貴雖好,何如權柄在手,無權而享富貴,不過浮萍爾,疾風驟雨下,必將失卻富貴。”
這點劉璋是認可,他點了點頭,試探的問起了趙韙現在是否有悔意:“若是能回到過去,趙卿,你還會做出今日的事來嗎?”
“未可知也。”趙韙拋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聞言劉璋和趙韙目光對視了一眼,二人相視一笑,將恩怨拋到一邊,縱情歡笑了起來。
“明公,日落西山,長夜將至,將是寒風驟起,徹骨生寒,還請回營休息。”趙韙勸諫了一句。
打量了一眼天色的劉璋,自無意外的點了點頭,他向著趙韙問道:“趙卿,侍奉二主,擁立之功,璋未嘗忘記,如今你可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劉璋話中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作為首惡的趙韙是逃不過刀斧加身的,不過念在趙韙過往的功勞,劉璋給了趙韙一個機會,說出他未了的心願。
趙韙一臉的淡然,言語平靜的說道:“明公,老臣聞君子不絕人嗣,我年邁,膝下唯有一獨子趙熙,還望明公寬待他的罪過,免其死罪,但流放爾。其次趙氏子弟,多是為我所惑,故而引兵造逆,實是無罪,一並望明公寬宥之。”
“皆如卿意。”
入夜。
趙熙盤腿坐在牢籠中,原本身為貴公子的他,此刻坐下不是暖和的布衾,而是一堆亂七八糟的乾稻草,他身處的這處營帳,亦不同往日奢華的屋宅,而是四處漏風,寒意逼人。
可是對於這些外物帶來的身體上的不適,趙熙全然不在意,他眼下隻在意一件事件,那就是他父親趙韙的生死。
昨夜趙韙羈押他在屋內,而後領著甲士走了,臨彆前,低聲對他耳語道,會為他求一條生路。當時趙熙不解,塢堡外被劉璋大軍四麵重重包圍,他父子是插翅難飛,早晚為劉璋所擒。而作為禍首,他父子應當皆是被劉璋梟首的結果,沒有其他任何生機才是。
等到第二天,也就是今天,陪同趙韙一同出降的趙熙,想著他父親可能以出降為條件,換取他的一線生機。但趙熙對於這樣的生機,沒有任何的慶幸,他情願同趙韙一同受刀斧之刑,於黃泉路上作伴。
這時候,營帳門口的幕布被挑起了一隻腳,趙熙麵無表情,他不以為意,不管來的人是誅殺他,亦或是宣布他逃過一劫,他都不在意,他隻想知道趙韙的消息。
隻是下一刻,在幕布被全部挑起後,趙熙看清了來人,他立即從地上跳起,衝到牢籠門口,他的語氣中有著無比的欣喜:“爹,你還沒死啊。”
本以為以趙韙的罪過,今日就會被梟首的趙熙,看到來的人是趙韙時,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臉上儘是開心歡喜的神色。
聽到趙熙話的趙韙皺起了眉頭:“說的什麼混賬話,你這是盼著為父死嗎?”
“不是,不是。”趙熙又是開心,又是慌亂的否認道:“孩兒本想著,以我們的罪過,今日就要被殺,沒想到還能見到爹您……”說到這裡,趙熙止不住的痛哭了起來,痛哭的他臉上卻全是笑意。
見到趙熙這幅表現,一貫嚴厲的趙韙麵色由剛毅變的柔和了起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