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目光後,隻見陳倉的近處是渭水流過,寒冬臘月,溫度降至零度以下,細細的渭河蜿蜒曲折卻幾乎靜止著,那是河道結了冰的緣故,故而流水奔騰之勢不在。
目光再近些,甘寧打量起了腳下的這座陳倉城,陳倉城是一座堅城,毋庸置疑的堅城,而陳倉城之所以能成為一座堅城,蓋因陳倉城地理位置十分重要,陳倉位於三麵環山、一麵向東的低窪地段,正對長安,是連接關中與涼州、蜀地的咽喉。
此外陳倉能成為一座堅城,還有近代一些因素影響,自東漢立國後,涼州羌禍就如跗骨之蛆一般,緊緊的貼在東漢的肌膚上,雖是不致命,卻是十分的疼痛,有時候這隻跗骨之蛆會四處出擊,進擊離涼州最近的關中之地,意圖糜爛大漢更多的軀體,這時候,陳倉的緊要便體現出來了。
將陳倉打造成一座堅城,用以抵禦涼州羌禍,避免涼州羌禍席卷內地,為禍他方。
‘角樓、城樓、垛口、甕城、內城……’甘寧細細盤查著陳倉的防禦工事,隻見該有的防禦工事,陳倉城都有,稱得上是防衛齊備,沒有闕漏的地方。
“寧平生所見城池頗多,有大氣磅礴者如成都,有夾山險要者如陽平,可若說城池既廣,又是險要者,非陳倉莫屬也。”甘寧朝著身旁一起視察陳倉守禦的婁發感歎道。
“若是守禦陳倉的涼州賊有膽魄、有恒力,哪怕是外城有失,這群涼州賊隻需退至內城,你我都無能為力也。”
婁發麵色淡然,他點點頭表示同意甘寧的看法,喜讀詩書的他搬出了一段話,抑揚頓挫的朗誦了起來:“三裡之城,七裡之郭,環而攻之而不勝。夫環而攻之,必有得天時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堅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
“孟夫子雖說不通武事,可他的這段話說的真切,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涼州賊人心喪儘,縱有堅城,亦不敢堅守也。”婁發帶著對孟子的敬服,從人心的方麵解析起為何陳倉為他們所得。
“涼州賊,涼州賊……”甘寧咬牙切齒,他憤恨道:“天下洶洶,莫不咎由涼州賊也,先有國賊董卓,後有李榷郭汜,朝綱敗壞,一至如斯,宇內分崩,皆肇於此。”
“說到底,皆是因為涼州地近戎狄,與諸羌雜居,道德不再,倫常靡失。”婁發從根底上推斷,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如董卓一介外臣,仰仗強兵,就敢淩迫天子,威嚇公卿,全然沒有忠義之心,綱常之肅……昔日司徒王允不赦免彼輩,也是有緣故的,赦免彼輩涼州賊,有若縱虎,他日必為患也。”
談及司徒王允,婁發麵色戚戚,身為一名忠耿之士,他對解漢室倒懸之急,設計誅殺董卓的王允甚是欽佩,令他心中惋惜的,就是王允不敵李榷郭汜,未能蕩平涼州群賊,反為賊所害,尤其是王允的長子侍中王蓋、次子王景、王定及宗族十餘人都被殺害,子嗣無遺類,國之乾臣,卻是落得如此的慘況。
“王司徒可惜了。”甘寧同樣一聲歎息,片刻後他的麵色激昂了起來:“此行當為王司徒向涼州群賊討一個公道。”
“自當如此。”婁發重重的點了點頭,二人目光相對,各自下了決心。
甘寧繼續繞著城牆走著,一邊細細的查看城防存在的闕漏點,一邊輕哼一聲說道:“不知道李榷郭汜聽聞陳倉失陷,麵色會有多驚駭,隻是可惜你我不得見到。”
說完甘寧覺得有些可惜,沒能見到敵人震駭的模樣。
“以前關東群雄聚起義兵,西行討賊,以四世三公的袁氏為盟主,我那時在巴郡聽聞到後,還以為關東豪傑必將澄清寰宇,還天下一個清平,可惜,關東豪傑行至雒陽,義軍就分崩離析,自相傾軋。”婁發念及往事,他感慨萬千。
“以至於竟是令這群涼州賊於關中放肆已久,卻是無人征伐彼輩,今日李榷郭汜若聞我蜀兵奪了陳倉,必然震駭驚怖,不知所往。”
“先叫涼州賊一驚,再取彼等性命,用以祭祀因涼州賊而殞命的忠良。”婁發言語慷慨,發自內心。
在城牆上走走停停,甘寧和婁發將整座陳倉城的防禦工事看了個七七八八,心中也是有了計較,什麼地方需要加固,什麼地方需要補漏,他們都是諳熟於心,隻待今夜定一個章程,來日開始修繕陳倉城的防禦工事。
遠遠的,喘著粗氣的陳倉舊時長史跑到了甘寧麵前,這位陳倉舊時的長史由於頗為識時務,在甘寧到達後領著陳倉上下官吏,於官寺門前獻上陳倉縣令的印綬歸降,因而被甘寧留用了,繼續做著陳倉的長史。
“將軍,陳倉的府庫已清點完畢,一應守禦城池所需的器械也在征集中,此外涼州賊李武搜羅來的歌姬舞姬也都送回了她們各自的家中。”壓下喘息的本能,陳倉舊時的長史儘量氣息平穩的發聲,向著甘寧稟告道。
甘寧麵色平淡,他點了點頭,客套的慰問了一句:“徐長史,你做的好。”
“將軍,這是哪裡的話,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這位姓徐的長史,一張臉皺擠的如同一朵菊花般,向著甘寧露出諂媚的笑色。
“你做的好,本將軍誇你是你應得的,我不喜人情往來,下次莫要多言謙虛……你且去忙活吧。”甘寧淡然著一張臉,揮了揮手讓徐長史退下去了。
等到徐長史拱手告退並且走遠了,婁發看著徐長史的背影說道:“興霸,你緣何用這般的小人,且不說他在你麵前諂媚無比,無有士人的節氣,單憑他直呼舊主李武為涼州賊,便知其人是不忠不義之人,還需小心其人。”
“我固知徐長史是小人也,可小人也是有用處的,論起對陳倉的熟悉,你我皆是不如徐長史的,有些事交予他去辦方便些,也省得你我勞累,再者我交予他的事情,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於你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守禦住陳倉,而守禦城池的事情自然是你我把關,不讓他人經手。”甘寧溫言答道,解開了婁發心中的疑惑。
“未想到興霸也有治才。”婁發同甘寧對上了一眼,二人迎著夕陽落日,暢快的大笑了起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