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校尉、高校尉,不知所來何事?”張繡朗聲問上了一句,在這寂靜的初夜,他脆亮的聲音傳遍了四野,傳到了夏育、高碩的耳中去。
“我叔父早些時候入了城,緣何現在還未歸來?”不待夏育、高碩答話,張繡繼續追問了一句,他急切的想知道張濟的情況。
“是這樣的,張驃騎今日興致不錯,隻是飲酒有些多了,不便乘馬,因是留在了城內。”夏育回答了張繡的問題。
隻是聽得夏育的回答,張繡心知不詳,他的叔父張濟入城之前,有意同賈詡一起商議軍務,隻是礙於李傕、郭汜的邀請,不得已放下,走之前言明早歸,怎麼會在城內飲酒無度,乃至酩酊大醉。
張繡和賈詡對上了一眼,隻見賈詡微微搖了搖頭,張繡會意,他也不點破夏育的謊言,隻應和道:“原是如此,即是我叔父留宿城中,遣人通告之事,隻需一名使者便可,何須兩位校尉親自來通告。”
這次營寨外,換做高碩答話:“張驃騎有些醉了,說是喝了這麼好的酒,卻是不得與小將軍痛飲,著實有些可惜,於宴席耍了些小酒勁,硬是要我等來請小將軍,我等勸告不得,隻得前來相請小將軍。”
“對了,張驃騎還說夜間需要鄒氏服侍,沒有鄒氏服侍,他是睡不安穩的。”夏育補了一句,他打趣的說道。
‘嗬。"張繡麵色不變,可心頭卻是一把無名火起,有如翻江倒海一般,夏育、高碩二人的話,以及二人的打算,隻怕是想將他和嬸嬸鄒氏一起拘禁到城中去。
“二位校尉,你們也是說了,我叔父醉了,說的是醉話,當不得真,況且我叔父宿在城中,城外營寨無人主持,我勉力支撐,如何輕易離得營寨。”
張繡的話一脫口,營寨外的夏育和高碩不由對上了一眼,二人皆是露出了不悅色神色。
隻是當夏育和高碩將臉轉到正麵時,二人的臉上是堆滿了笑意。
夏育殷勤的勸說道:“這便是我和高校尉來此的原故,小將軍入得城去,同張驃騎一起痛飲,城外營寨的事務,我和高校尉暫時監管,等到明日張驃騎酒醒,能騎馬回到營中,我等便自行離去。”
“對對對,小將軍不要擔憂,有我和夏校尉在,這城外的營寨出不了什麼亂子的,小將軍可儘管放心,就此攜嬸嬸入城,飲酒為樂,豈不美哉。”
這邊夏育在勸說,那邊高碩在誘惑。
隻是夏育和高碩卻是白費口舌,張繡全然不為所動,他但拱手道:“夜色深了,二位校尉請回吧,繡受叔父所托,擔著營中之事,未得叔父親口下令,是斷然不敢輕易離去的。”
到了此刻,張繡心緒有些晦暗,他明了,事情恐怕正如身側賈詡,這位涼州智者所推測的一樣,他的叔父歸降益州牧劉璋一事,怕是為李傕、郭汜所偵知了。
是故李傕、郭汜先是將他叔父拘在城中,又派夏育、高碩來招他,想將他叔侄二人一網打儘,使張氏部曲沒有了蛇頭,張氏就土崩瓦解了。
聽得張繡連番拒絕,夏育壓低聲音吐槽了一句:“這個豎子真是油鹽不進。”
而夏育身側的高碩,則是不願意再同張繡虛與委蛇,他先是朝夏育說道:“要我說,區區張繡小兒,如何擋得住我們,我們不如就此打進營寨,也好過浪費什麼口水。”
“彆……”知曉高碩性情急躁,夏育正欲開口阻止高碩,但高碩的口舌更快。
但聽見高碩向著張繡朗聲威脅道:“張繡小兒,速速打開營門,迎我等進入營寨,不然再遲疑個一時半刻,你就彆想再見到你叔父張濟了。”
“你…誒…”夏育道了個‘你"字後,頓然止住了話頭,他知道現在說什麼也沒有了,就剛才高碩那一句,已是同張繡撕破了臉皮,兩邊沒有了繼續溝通的條件。
也正如夏育所料定的一樣,營寨口的張繡在事情水破石出,情形明朗的情況下,他是勃然大怒,一雙眼睛瞪得溜圓:“爾等敢,若是我叔父有什麼差池,我教爾等死無葬生之地……爾等速去告知李郭,放我叔父回營,不然明日我便點齊將士,攻打長安。”
“哦呦,我好怕。”高碩見張繡情急,他反倒快意了起來,更是諷刺了一句。
說罷,高碩自馬鞍側扯下一個包裹,大力甩動幾下後,向著張繡處拋去。
他口中更是不饒的說道:“你不是想要你叔父嗎,那就接好了。”
張繡直勾勾的盯著高碩拋出的包裹,那一個人頭大小的包裹,在空中翻滾的包裹,此刻他心中不詳之意大盛,擔憂、驚懼、不敢置信,紛紛湧上他的心頭。
高碩作為涼州勇將,臂力是出了名的,區區一個包裹,在的大力投擲下,越過營寨的柵欄,落在了張繡的身前。
‘一步走錯,竟至於斯。"賈詡歎了口氣,他不用解開包裹,就知曉包裹中的東西。
張繡俯下身去,他顫顫巍巍的雙手捧起高碩投擲過來的包裹,包裹的封口在前麵一通翻滾下,略微出現鬆動的情況,張繡隻一扯,外層的布帛就被解開,包裹裡的東西露出了真容。
沒有意外,包裹中的東西,就是張濟的人頭,血淋淋,瞪大雙眼,死不瞑目的人頭。
“啊……”張繡大叫一聲,他不願意去相信,相信雙手捧著的就是他叔父張濟的人頭,他更不願意相信,隻不過幾個時辰,就和叔父張濟天人相隔。
張繡身形一軟,似是要就此倒下,但見他身側的賈詡輕輕歎了口氣,伸出強有力的臂膀,將張繡扶住,不使張繡當著將士的麵倒下。
如今張濟已死,瞧著周圍的將士,本就是人心惶惶,人人臉上皆有慌色,若是張繡再倒下,局勢就無法挽回了。
“小將軍,還請暫且擱下痛楚,如今張氏一族的性命,皆係於你一人之身,你若是倒下,以李傕、郭汜的殘虐,張氏當無遺類了。”
賈詡的語氣很平靜,但也很有力量,在他的這番話下,張繡站直了身子,不再出現癱軟的模樣。
張繡先是將張濟的人頭重新包裹好,而後鄭重其事的問起了賈詡:“賈先生,我等現下當如何行事。”
“如今之計,唯有投五丈原而去,方可得一線生機。”賈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