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豔啊, 你坐,我去給你倒杯水來。”
葉二丫拉著胡豔豔坐下,自個兒去屋裡拿紅糖, 想要給胡豔豔衝紅糖水。
不一會,她就拿紅糖衝了一大搪瓷缸子的紅糖水出來, 拿著搪瓷缸子出來找胡豔豔, 把搪瓷缸子遞給胡豔豔。
剛衝出來的紅糖水滾燙, 冒著熱氣,還散發著淡淡的甜味。
胡豔豔拿過搪瓷缸子, 先搖晃兩下,然後吹走上邊的熱氣, 等上邊的紅糖水吹涼了才小小抿一口。
一口紅糖水下肚,胡豔豔放下搪瓷缸子, 餘光掃到桌子上的行李箱。
“二姐, 我今兒過來是來找吉祥談工作的事。”
“啊?”
葉二丫都傻了,看一眼胡豔豔,又看一眼吉祥,最後忍不住歎出一口氣。
“豔豔啊,吉祥過兩天就要下鄉了。”
“這麼快就要下鄉了!”
得虧她今天過來了, 不然就晚了。
胡豔豔朝吉祥招手,等吉祥走過來後,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吉祥啊, 舅媽這邊有一個工作可以給你,但是吧, 這個工作一沒有固定的工資,二沒有工人福利,三特彆辛苦, 四掙多掙少難說。”
說到這裡,胡豔豔停下不說了,見吉祥臉色不變才接著說:“有能耐的人一天掙個一百、八十塊的不是問題,沒有能耐的人,可能一毛錢也掙不著。”
吉祥下意識看向葉二丫,小舅媽說的話咋聽咋覺得不靠譜,這個世上竟然還有一天能掙一百、八十塊錢的工作,這怕不是去搶郵局吧!
葉二丫顯然也是這樣想的,小聲說:“他舅媽啊,咱都是普通老百姓,乾不來違法犯罪的事。”
“二姐,你想啥呢!”
胡豔豔忍不住噗嗤笑出聲:“誰讓你們乾違法犯罪的事了。”
為了避免誤會,胡豔豔乾脆直接說清楚。
“是這樣的,我們炮仗廠需要兩個臨時工,我想著吉祥不是要下鄉嘛,所以就過來問問吉祥,看他是要去下鄉,還是留下來當臨時工。”
“我要留下!”
聽完胡豔豔的話,吉祥急忙接話!
葉二丫激動地一把捉住胡豔豔的手:“他舅媽啊,你,你真能讓吉祥留下?”
胡豔豔想起自個兒還沒跟二姐說自己當上炮仗廠銷售主任的事,頓時挺直腰杆子,拉了拉衣領子,微微抬起下巴。
“當然能!二姐,我現在可是炮仗廠的銷售主任!吉祥能不能去炮仗廠當臨時工,不過是我一句話的事。”
葉二丫震驚極了,死死捉住葉二丫的手,一雙黑黢黢的眼珠子盯著胡豔豔看。
“他舅媽啊,隻要能讓吉祥留下,吉祥可以不要工資!”
隻要能讓兒子留下來,讓她乾啥,她都沒二話!
胡豔豔被看得渾身起雞皮疙瘩,一邊拉開葉二丫的手,一邊轉移話題。
“吉祥這邊還能留下嗎,他要是要留下的話,要去找誰辦手續?”
葉二丫慢慢地緩過神來,眼眶漸漸地就紅了。
“能!隻要有單位願意接收吉祥,吉祥就能留下!”
她再次伸手去捉住胡豔豔的手,把胡豔豔的手捉的緊緊的,紅著眼睛說:“他舅媽啊,我可怎麼謝你才好啊!”
“用不著謝我,二姐,吉祥是根寶的外甥,我拉他一把是應該的。”
胡豔豔真怕葉二丫當著自己的麵哭出來,急忙說:“事不宜遲,要不我們現在就去給吉祥辦手續?”
“對對對,事不宜遲,早辦好手續早安生,他舅媽,我們都聽你的!”
“那咱們現在就走吧。”
胡豔豔先帶吉祥回到炮仗廠這邊辦理好接收文件,然後再拿著接收文件去知青下鄉辦辦理相關手續。
辦完所有手續,胡豔豔把一係列文件交給吉祥,叮囑他:“拿好了,這都是你能留在城裡的證明。”
吉祥喜得嘿嘿笑了起來,跟在胡豔豔後邊大聲嚷嚷:“小舅媽,我明兒個能去上班嗎?”
“可以,如果你不嫌累,今兒個就能上班。”
“可是現在已經天黑了。”
“天黑了也能上班,你的工作不分白天黑夜。”
吉祥覺得小舅媽在逗自己玩兒。
“我還得回去跟我媽說一聲,今兒個怕是去不了了,我還是明兒個再去吧。對了,小舅媽,我要乾啥工作?”
胡豔豔回頭看他,笑得意味深長:“明兒個你就知道了。”
倆人快步往鋼鐵廠家屬區這邊走,很快走到吉祥家門口。
胡豔豔讓吉祥自己進屋,自個兒去把自行車推出來,準備騎車回家。
臨走前,胡豔豔叮囑吉祥:“吉祥啊,明兒個早上我過來接你,你記得早些起來。”
“知道了小舅媽!”
胡豔豔擺了擺手,隨後騎上自行車離開。
騎到半路,她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忘記把孫主任的自行車還回去了!
算了,不管了,騎都騎到這裡了,乾脆直接把車騎回家,明天再把車騎回去還給孫主任吧。
想到這裡,胡豔豔又拍了拍自個兒的腦門,加快速度騎車回家。
“豔豔回來了!”
看到胡豔豔回來了,黃桂花小跑過來迎接她。
“吉祥的事辦的咋樣了?”
“辦成了。”
“哎喲,這下我可就放心了!豔豔啊,你吃了沒?”
“沒吃。”
聽到胡豔豔說沒吃飯,黃桂花頓時板起臉,罵葉二丫不懂事。
“二丫到底在乾啥,咋不知道留你在家吃飯。”
黃桂花心裡暗罵二閨女榆木腦袋,自個兒弟媳婦幫了她那麼大一個忙,也不知道留下弟媳婦吃一頓好的謝謝她!
胡豔豔和吉祥回去的時候,吉祥家裡邊沒有人 ,不僅葉二丫不在,連吉祥的幾個弟弟妹妹也不在。
“我去她家那會,二姐不在家。”
黃桂花還是不滿意,嘴巴叨叨個不停。
“她一個啥也不用乾的人,不在家好好看家,死哪去了!算了,不說她了,走走走,媽燉了你最愛吃蘿卜肉羹,快進屋吃兩口。”
胡豔豔被她拉著往屋裡走,不一會就鎖好自行車,走進了屋。
這會兒老葉家人都已經吃過晚飯,隻有胡豔豔一個人沒有吃飯。
黃桂花端出給胡豔豔留的蘿卜肉羹、一大海碗的豆粥以及一小碟的鹹菜疙瘩。
蘿卜肉羹其實就是牛碎肉燉蘿卜,現在老葉家有兩個人拿工資,黃桂花變得比以前大方了,中午那會趁休息時間去肉聯廠找人買了半斤的牛碎肉。
牛碎肉比牛雜碎之類的東西還不如,兩分錢一斤,一分錢可以買到半斤。
蘿卜肉羹散發出濃鬱的肉香味,胡豔豔忙後了一天,正是餓的前胸貼後背的時候。
顧不得飯菜燙不燙嘴巴,端起大海碗就開始大口地往嘴裡扒飯。
看到胡豔豔狼吞虎咽的樣子,黃桂花再次忍不住說:“回頭見了你二姐我得說她兩句。”
胡豔豔沒聽到她說什麼,呼嚕嚕往嘴裡倒蘿卜肉羹。
不到五分鐘,胡豔豔就把桌上的飯菜都給吃了,打著飽嗝癱坐在椅子上剔牙。
剔著牙說:“媽,這回燉的蘿卜肉羹真好吃,我還想吃。”
黃桂花轉怒為喜,臉上笑得比菊花還要燦爛。
“想吃就再做!明天你早些回來,我給你燉一大鍋子的蘿卜肉羹。”
黃桂花湊過去抱住黃桂花的手,撒嬌起來:“謝謝媽。”
黃桂花心裡高興,臉上笑得起了好幾層褶皺。
“謝啥謝,我是你媽,我不疼你,我疼誰啊?”
葉根寶在旁邊聽得直皺眉,心想,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胡豔豔顯然也是這樣想的,她這個人臉皮厚,也會撒嬌,剛嫁來老葉家那會為了吃好一點,沒少跟黃桂花撒嬌。
本以為隻要賣賣乖,撒撒嬌,黃桂花就會喜歡自己,沒成想黃桂花不僅不喜歡自己,還處處嫌棄自己,找著機會罵自己。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了,她終於在老葉家站起身來了!
吃飽了容易犯困,胡豔豔忍不住打起哈欠了。
黃桂花見胡豔豔打哈欠,急忙說:“困了?困了就趕緊洗腳睡覺吧。”
她扭過頭去看葉根寶:“根寶啊,趕緊去給你媳婦打洗腳水。”
葉根寶抬頭和黃桂花對視:“媽,你以前都是讓豔豔給我打洗腳水的,你現在咋變樣了呢!”
黃桂花心想,以前拿你是寶,現在拿你是草,你不去打洗腳水,難不成要讓老葉家的大領導去打洗腳水?
“你話咋這麼多,還不快去,要我抽你,你才去?”
“彆,我去,我現在就去。”
葉根寶急忙站起身,拿著胡豔豔的洗腳盆去給胡豔豔打洗腳水。
平日裡都是他給胡豔豔打洗腳水,不過以前因為黃桂花不喜歡胡豔豔,他隻得避著黃桂花給胡豔豔打洗腳水。
等他打來洗腳水,胡豔豔已經累得快要睡著了。
黃桂花不知道是真的心疼胡豔豔,還是在做樣子,竟然讓葉根寶給胡豔豔洗腳。
“你媳婦睡著了,你過來給你媳婦洗腳。”
擔心吵到胡豔豔,她將聲音壓得很低:“輕著點,彆吵著豔豔。”
葉根寶心想,媽啊,到底誰才是你的孩子!你的心眼咋就給偏到胳肢窩去了!
想是這樣想,但看著胡豔豔泛青的眼窩子,他也是心疼的。
葉根寶小心翼翼走過去,在胡豔豔腳邊蹲下,輕輕地給她脫下鞋襪,把她的腳放入熱水中。
熱水溫熱,雙腳泡在水裡舒服極了,胡豔豔本來隻是在打盹,被熱水這麼一泡腳,很快就睡熟了。
黃桂花壓低聲音:“給你媳婦洗完腳就把你媳婦抱回屋睡覺。”
葉根寶正低著頭給胡豔豔洗腳,聽到黃桂花的話,頭也沒有抬起來,也沒有說話,隻點了點頭。
黃桂花躡手躡腳往外走,走得極慢,擔心走得快了會吵醒胡豔豔。
葉根寶給胡豔豔擦乾淨腳上的水珠子,隨後彎腰抱起胡豔豔,抱著她往屋裡走。
走進屋,他輕輕放胡豔豔到床上,正要鬆開手時聽到胡豔豔和自己說話。
“孩子他爸啊。”
“咋了。”
“我給你找了個活。”
“啥活啊?”
“啥活我一時跟你說不清楚,明兒個你去找大隊長借大隊的牛車……”
話還沒說完,她又睡過去了。
葉根寶伸手點了點她的胳膊:“借牛車乾啥啊?”
你倒是說啊!
但胡豔豔已經睡熟了,不管葉根寶咋樣地戳她,都沒有醒過來。
葉根寶實在是拿她沒辦法,隻好先去把借牛車的事給辦了。
葉根寶先去找大隊長說借牛車的事,然後跟著大隊長去大隊辦公室辦理借牛車的條子,最後在大隊辦公室這裡壓了五毛錢才把牛車拉回家。
次日淩晨三點多,胡豔豔從睡夢中醒來,睜開眼睛看到四周黑乎乎的,一點亮光都沒有。
她掀開被子,放輕手腳走下床。
她下了床,胡豔豔正要穿上鞋子,就被葉根寶給拉住手腕子,嚇得她驚呼出聲。
葉根寶不厚道地哈哈大笑起來:“你是老鼠膽子吧,咋這麼不經嚇呢!”
胡豔豔氣得拿起枕頭揍他:“你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嗎!”
葉根寶往左右兩邊躲開,夫妻二人一個打,一個躲,鬨了十來分鐘才停下來。
胡豔豔打的累了,坐在床頭大喘氣。
葉根寶拿過床頭的褲子穿上,湊過來說話。
“你昨兒晚上說幫我找了個活,你到底給我找了個啥樣的活。”
胡豔豔挑起眼瞼:“輕鬆的活,放心吧,保證累不死你。”
“你這話我咋覺得是反話呢,真的是輕鬆的活?”
胡豔豔給他一個大白眼:“我騙你乾啥!”
站起身往外走,剛走兩步,胡豔豔想起自個兒還沒讓葉根寶去找大隊長借牛車,急忙轉過身喊葉根寶。
“你快些起來,一會去找大隊長把牛車借回來。”
這回輪到葉根寶給胡豔豔一個大白眼:“昨晚上我就把牛車借回來了。”
胡豔豔喜得驚呼出聲,不吝嗇地誇獎葉根寶:“孩子他爸啊,你咋這麼聰明,咋知道我要你去找借牛車?”
葉根寶心想,我咋知道?還不是你跟我說的?
但這話就不用說出來了,他得意地哼了哼,收下胡豔豔的全部誇張,得意說:“我是誰啊?我可是你肚子裡麵的蛔蟲,你想啥我能不知道?”
“咦,你真惡心!”
胡豔豔轉身就走,不想繼續和葉根寶說和‘蛔蟲’有關的話題。
胡豔豔出門時,黃桂花已經把早飯做好了。
黃桂花留下葉大缸和幾個孩子的早飯,把自己的和胡豔豔的早飯擺到桌上。
胡豔豔小聲和黃桂花說:“媽,一會根寶和我們一起去上班,你把他的早飯也端出來吧。”
“根寶也去?”
“嗯,我給他找了個活。”
黃桂花頓時就笑了,笑得見牙不見眼。
“好好好,我這就去把根寶的早飯端出來。”
話落,黃桂花急忙轉身去端葉根寶的早飯,心裡想,豔豔這個媳婦真是娶對了!
三個人圍著一張四方桌吃早飯,吃過早飯,胡豔豔騎自行車跟在牛車後麵往城裡的方向走。
牛車上,葉根寶負責趕車,葉大海和黃桂花則坐在後邊閒聊。
天亮時分,他們到達炮仗廠門口。
胡豔豔把孫主任的自行車鎖好,拿著一張紙條走進孫主任辦公室,用他的搪瓷缸子把紙條壓在桌子上。
紙條上的內容大概是她要去鄉下開疆擴土(賣煙花)了,自行車給他鎖好了,車鑰匙放在了他的抽屜裡麵。
走出孫主任的辦公室,胡豔豔朝葉根寶招手,倆人坐著牛車出發去接吉祥。
趕牛車過去吉祥家用不了十分鐘,還沒走到吉祥家門口,胡豔豔就看到在門口蹲著的吉祥。
她急忙站了起來,揮舞著雙手喊吉祥:“吉祥,我們在這裡,快過來。”
聽到胡豔豔的聲音,吉祥猛地站起身,小跑著跑了過來。
胡豔豔朝他伸手:“上車。”
吉祥拉著胡豔豔的手爬上車,和胡豔豔並排在一起,大聲和胡豔豔夫妻打招呼:“小舅舅,小舅媽,早上好。”
葉根寶慢慢地扭過頭和吉祥點了點下巴,隨口問:“你吃早飯沒有?”
“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