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啊？”
葉根寶被咚咚咚的敲門聲弄得心煩氣躁, 轉過身喊葉多金去開門。
“去看看誰來了。”
葉多金跳下床，三步做兩步走到門口，猛地把門給打開。
門外的人沒料到門會忽然被打開, 三個壯碩的男人跟疊羅漢一樣摔進屋裡, 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地麵震動, 一股子灰塵從三個男人跌倒的地方飄了起來。
孫婆子被撲了一臉的灰塵, 被灰塵嗆得咳嗽不止，捂著鼻子迅速往後退。
葉多金看清楚站在門口的人, 大聲和裡麵的人報告情況：“咱家門口來了六個人, 有五個人的手上戴著紅袖章，還有一個是孫婆婆。”
孫婆子？孫婆子怎麼來了？
還有, 孫婆子來就來了，她咋還帶上紅袖章？
難道孫婆子去找紅袖章舉報他了？
想到這裡, 葉根寶的心情變得更煩躁了，站起身，一腳把剛才坐在屁股下麵的椅子踹開, 沉著臉往外走。
“孫嬸子你咋來了？”
眼神掃視門口站著的三個紅袖章，又看向跌倒在地上的三個紅袖章, 葉根寶的眉頭擰成了川字：“幾位紅袖章同誌過來有事嗎？”
孫婆子躲開葉根寶的視線，人確實是她帶過來的，也是她去舉報的葉根寶。
但她以後還得住在家屬區這邊, 不能讓彆人知道她去舉報了葉根寶。
孫婆子高聲接話：“這幾位紅袖章同誌不認識來你家的路，我剛好碰上他們，就跟他們一起過來了。”
說完這句話, 孫婆子看向過來看熱鬨的左鄰右舍，一副慈祥老太太的口吻啊：“小葉啊，你犯啥事了, 為什麼紅袖章要過來捉你？”
葉根寶理都不理孫婆子，直接問幾位紅袖章同誌：“紅袖章同誌是要在門口說話，還是進屋再說話。”
領頭的紅袖章姓吳，是紅袖章大隊第三大隊的隊長，下麵的人都喊他吳隊長。
吳隊長以前是市裡出了名的混混，後來在他姐夫的幫助下成為了紅袖章大隊第三大隊的隊長。
他這個人特彆混蛋，屬於認錢不認人的那種人，但凡是被他逮住的投機倒把分子，全都沒有好下場。
吳隊長看向葉根寶，隻一眼就從葉根寶身上感受都同類的氣息。
“你就是葉根寶？”
葉根寶點頭：“我是。”
吳隊長不說一句廢話，直接朝葉根寶那邊點了點下巴，表情冷酷，聲音無情：“”把他捉起來。
隨著吳隊長一聲令下，另外四個紅袖章撲向葉根寶，一起按住葉根寶。
葉根寶覺得自個兒一沒有犯法，二沒有乾犯法的事，一點都不帶怕的。
“紅袖章同誌，你們為什麼要捉我？是有人舉報我投機倒把嗎？”
吳隊長頓時就笑了：“你很懂嘛，看來你小子肯定是乾了投機倒把的事了。”
“我以前被舉報過，確實挺懂的。”
葉根寶動了動雙手，但他的雙手被兩個紅袖章死死扯住，一動不能動。
既然動不了，他便不動了。
話音一轉，葉根寶又說：“經過調查後，縣城的紅袖章同誌們發現我沒有乾投機倒把的事，就把我給放了。”
不僅吳隊長在葉根寶身上感受到同類的氣息，葉根寶也在吳隊長身上感受到同類的氣息。
葉根寶覺得吳隊長和自己是一類人，完全不怕吳隊長，笑嗬嗬接著說：“同誌，我覺得我這次也是被嫉妒我的人給舉報的，我能知道是誰舉報的我嗎？”
這話一出，彆的人都豎起耳朵認真看向吳隊長，十分想知道舉報葉根寶的人是誰。
而孫婆子卻瞬間變了臉色，搶話說：“小葉啊，咱們市裡舉報是要寫舉報信的，而寫舉報信的人大多都是匿名舉報，很難找到舉報人是誰。”
為了增加說服力，孫婆子拉了拉旁邊的黃嬸：“是吧，黃嬸？”
黃嬸接話：“孫嬸說的確實是真的，小葉啊，你想想你最近都得罪誰了。”
“我來市裡沒多久，來了後又一直待在學校裡邊，就算是得罪了人，得罪的人也是咱們家屬區裡麵的人。”
葉根寶的視線從一眾嬸子身上掃過，最後落到孫婆子身上：“前段時間，我和孫嬸和趙嬸都鬨過矛盾……”
不等葉根寶說完，趙婆婆立刻走了出啦：“我可沒有舉報你！”
見所有人看向自己，趙婆婆急忙賭咒發誓：“我真沒有舉報你，我要是舉報你，我就，我就穿腸肚爛！”
葉根寶盯著趙婆婆看，看了好久才說：“我相信趙嬸。”
趙婆婆鬆了一口氣：“肯定不是我，我連隻都不認識，怎麼可能寫舉報信舉報小葉。”
趙婆婆的話得到很多人的支持，黃嬸替趙婆婆說話：“我也覺得不是你趙嬸，趙嬸這個人雖然愛斤斤計較，但她嘴巴壞，人卻不壞。”
和葉根寶有過矛盾的人一個巴掌都能數的過來，既然不是趙嬸，那就隻剩下孫婆子和朱嬸了。
葉根寶的視線先是落到孫婆子身上，隻一秒時間，又把視線落到朱嬸身上。
朱嬸感受到葉根寶的視線，叉起腰大聲說：“那也不是我，我雖然說過小葉的壞話，但我心裡邊可不討厭小葉。”
見眾人還在盯著自己看，朱嬸趕緊又說：“再說了，我家煤爐子還在小葉家裡邊放著呢，就算為了我家的煤爐子，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去舉報小葉。”
葉根寶接話：“朱嬸家的煤爐子確實在我家。”
朱嬸叉起腰，眯著眼睛看那些盯著她看的人：“看什麼看，我說不是我就不是我！”
葉根寶覺得朱嬸不像是會舉報他的人，默默在心裡邊給朱嬸的名字打了個叉。
三個嫌疑人，已經有兩個排除了嫌疑，還剩下最後一個。
這會兒不僅葉根寶的視線落到孫婆子的身上，其他人的視線也落到了孫婆子身上。
孫婆子又是心虛，又是害怕，心虛自己舉報了葉根寶，害怕彆人發現她舉報了葉根寶。
感受到眾人的質疑目光，孫婆子強撐著不讓自己露怯，用大嗓門掩飾自己的心虛：“看我做什麼？我和小葉好著呢，我可沒有舉報小葉！”
葉根寶留意到孫婆子遊移的眼神，心裡已經確定孫婆子就是舉報他的人。
不過他沒有揭穿孫婆子，而是轉過身問吳隊長：“紅袖章同誌，你能說一下我被舉報乾啥了嗎？”
吳隊長挑起眉頭，懶洋洋說：“投機倒把，割社會主義的尾巴。”
“能具體一點嗎？”
吳隊長給葉根寶一個‘你事兒怎麼這麼多’的眼神，慢慢悠悠開口：“以改造煤爐子的名義大肆斂財，學資本主義那一套，壓迫人民群眾，剝削人民群眾。”
“我冤枉啊，我啥時候學資本家了！”
“我怎麼知道你什麼時候學的資本家。行了，彆說了，有話回去紅袖章大隊再說吧。”
“等一下！”
葉根寶大聲喊停，吳隊長麵露不耐煩，但還是給其他幾個紅袖章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們先放開葉根寶。
得了自由，葉根寶轉身往屋裡走，很快拿出好幾分證明：“我真沒有學資本家那一套，紅袖章同誌你看，這是我們大隊開的證明，這是我們公社開的證明。這些證明都可以證明我沒有搞投機倒把。”
吳隊長看都沒看那些證明，直接問：“你喊人過來改造煤爐子是怎麼回事？”
葉根寶拿出其中一張證明：“我喊人過來改造煤爐子是為了幫助人民群眾。你看，這是我們生產大隊開出的證明。
“證明上寫著‘紅霞第五生產大隊了解到紅霞市需要改造煤爐子的技術工，為了幫助人民群眾解決煤爐子難題，專門成立煤爐子改造小組，特派葉滿峰和葉滿軍過來紅霞市幫助人民群眾解決煤爐子難題，’，你看啊，這上邊寫的清清楚楚的，還蓋著大隊的紅印章呢！”
被舉報過一回後，葉根寶學聰明了，現在不管乾什麼都要找生產大隊和公社拿證明，拿到證明才敢乾，拿不到證明就等拿到證明以後再乾。
葉根寶心想，好在他有先見之明，不然這回又要被捉進去了。
吳隊長認識的字不多，見葉根寶說得言之鑿鑿的，心裡其實信了幾分。
從葉根寶手裡抽走幾份證明，吳隊長招手喊來紅袖章大隊的知識分子：“小趙過來。”
被喊小趙的紅袖章快步跑了過來，從吳隊長手裡接過幾份證明。
小趙讀過高中，要不是高考沒了，這會兒估計已經考上大學了。
他看東西很快，幾乎可以做到一目十行，隻用幾秒時間就能看完一份證明。
看完最後一份證明，小趙朝吳隊長點了點頭：“他剛才說的話，證明上邊確實都有寫，他沒有撒謊。”
吳隊長斜眼看了葉根寶一眼：“這幾份證明我們得拿走。至於你，你先在家裡邊待著吧，我們調查清楚後會再來找你。”
話落，吳隊長朝另外幾個紅袖章那邊招了招手，領著一眾紅袖章走了。
看著幾個紅袖章走出校門口，黃嬸、何嬸、靚靚嬸迅速地來到葉根寶旁邊。
何嬸拍了拍葉根寶，安慰他說：“小葉彆怕，紅袖章隻要不把你捉進去，就證明你是清白的。”
黃嬸點著頭接話：“就是，就是，市裡邊每天都有人被舉報，但真正被捉進去的隻有那麼幾個。隻要你沒乾過舉報信上寫的那些事，紅袖章就不會來捉你，放心吧啊。”
靚靚嬸則是壓低聲音說：“孫婆子剛才臉都白了，肯定是她舉報的小葉！”
黃嬸知道一些孫婆子的秘密，聞言也壓低聲音說：“她以前是資本家的小姐，資本家的小姐就沒有一個是好的。”
“孫婆子竟然是資本家小姐？”
何嬸太驚訝了，以至於沒注意自己的音量，大聲把孫婆子的秘密給說了出來。
好多人都聽到何嬸的話，紛紛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孫婆子。
站在孫婆子旁邊的朱嬸立刻遠離孫婆子，指著孫婆子的鼻子問：“你竟然是資本家的小姐？”
“我不是！”
孫婆子的確是資本家出身，但她聰明，家裡邊一出事就嫁給了家裡邊的以前的下人，成了中下貧農的媳婦。
就這樣，她的資本家小姐身份被隱瞞下來，她跟著下人搬到老家生活，在老家那邊收養了孫高升。
“我家是中下貧農，這事誰都可以去查！”
孫婆子不敢在葉家門口逗留，說完話立刻就走了，走得極快，一下子就走得沒影了。
孫婆子後悔了，早知道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樣，就不去舉報葉根寶了！
想到幾個資本家叔叔伯伯的下場，孫婆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嘴角被咬出鮮血。
胸口忽然一陣抽疼，孫婆子走進家門口踉蹌了一下，差點被門檻絆倒。
她一把捉住門欄，扶著門欄慢慢地往屋裡走。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早晚會發芽生根。
見孫婆子急匆匆走了，何嬸問黃嬸：“孫婆子真是資本家小姐？”
“真的是，我也是無意中聽到的。不過這事以前知道的人不多，被你一嚷嚷後所有人都知道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實在是太驚訝了。”
何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找了個借口走了。
黃嬸和靚靚嬸有一肚子話要說，跟在何嬸後邊也走了，去找沒人的地方說悄悄話。
其他人看她們走了，也都結伴離開。
不一會的功夫，人群走了一大半，隻剩下幾個特彆八卦的人沒有離開。
這些特彆八卦的人中就有朱嬸，朱嬸走過來和葉根寶說話：“小葉啊，你說孫婆子到底是不是資本家小姐？”
“嬸子，您都不知道的事，我咋可能知道。”
葉根寶轉身往屋裡走，關上門隔絕門外的八卦視線。
關上門的瞬間，葉滿峰和葉滿軍走過來問葉根寶：“咋回事啊，咋又有人舉報你？”
葉根寶拉開椅子坐下，拿起搪瓷缸子猛灌幾口水：“眼紅我唄，哼，舉報我的那個人肯定是嫉妒我能靠改造煤爐子賺錢。”
葉滿軍擔心不已：“那我們還能留下來改造煤爐子嗎？”
葉滿峰想的比較多，他怕連累葉根寶又被紅袖章大隊捉走，想了想說：“要不我們還是彆乾了吧？”
“彆啊，乾都乾了，咋能半途而廢呢。”
葉根寶現在是一點都不怕紅袖章，他有證明，有底氣！
“你們也彆怕我被紅袖章捉走，他們要是真想捉我，剛才就把我給捉進去了。放心吧，咱們幫助市裡邊的人改造煤爐子是在幫助人民群眾解決困難，紅袖章那邊不僅不能捉我們，還得表揚我們。”
說到這裡，葉根寶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睛咻的變得亮閃閃的。
他忽然站起身：“大軍、大峰我們去找紅袖章。”
“啊？”
葉滿峰和葉滿軍同時發出疑問，均是一臉茫然地看著葉根寶。
“學校是學習的地方，不可能一直讓你們在學校裡麵改造煤爐子。你們是生產大隊派過來的技術人才，技術人才就該有技術人才的待遇。走吧，我帶你們去找紅袖章，給你們爭取技術人才該有的待遇。”
“啊？”
見葉滿峰和葉滿軍還是不懂，葉根寶笑著說：“我聽說工廠裡邊的技術人才都有自個兒的宿舍，咱們也去爭取爭取，說不定天上砸下一個大餡餅，你們也能住上市裡邊的宿舍。”
“真的嗎？”
“誰知道呢，反正咱們去努力努力，成了你們能住上市裡邊的宿舍，就算是不成，咱們也不吃虧。”
葉滿峰想了想才說：“根寶哥你腦子靈活，我們聽你的。”
葉滿軍趕緊也說：“對對對，我們聽你的，你讓我們乾啥，我們就乾啥。”
葉根寶笑了笑不再說話，領著葉滿峰和葉滿軍往外走。
葉根寶、葉滿峰和葉滿軍走後，屋裡隻剩下葉淼淼兄妹四個。
葉多金拿出麥乳精給弟弟妹妹一人衝一大海碗的麥乳精，兄妹四個拿著大海碗，坐在床頭一邊喝麥乳精一邊閒聊。
先是說起舉報信的事，兄妹四個一直認為舉報自家爸爸的人就是孫婆子，暗暗決定以後不搭理孫婆子。
說完舉報信的事，葉淼淼說起釘鞋的事。
“大哥，二哥，三哥，我剛才做夢了，夢到了好奇怪的鞋子。”
葉多金放下搪瓷缸子，淼淼每次做夢都會夢想成真：“怎麼奇怪了？”
葉淼淼不知道怎麼跟他們形容釘鞋的樣子，乾脆脫下鞋子，指著鞋尖說：“那個鞋子這裡釘了好多的鐵釘。”
葉多金皺起眉頭，心想，鞋子上麵釘滿鐵釘還能穿嗎？
可淼淼的夢向來有根有據，她從來不會夢到不靠譜的事情。
“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就夢到你們穿著釘鞋去比賽了。”
葉淼淼扭過頭看向葉多銀和葉多鋼：“釘鞋可厲害，你們穿了釘鞋後都跑得特彆快，三個人都跑了第一名。”
這話一出，不僅葉多金眯起了眼睛，葉多銀和葉多鋼也眯起了眼睛。
葉多鋼對葉淼淼說的釘鞋非常感興趣，伸手過來一把捉住葉淼淼的手，難掩激動：“淼淼啊，你會做那個釘鞋嗎？”
會做嗎？
葉淼淼在心裡問自己。
應該會做的吧，她看過釘鞋的樣子，隻要依葫蘆畫瓢應該可以做出夢中那樣的釘鞋。
但葉淼淼不是很肯定，先是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
“淼淼啊，你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到底會不會啊？”
“三哥，我又沒有做過，不知道會不會。”
葉多鋼一口氣把剩下的麥乳精喝完，拿著搪瓷缸子跳下床，隨手把搪瓷缸子放到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