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憨說來就來, 趕在葉多金把門關上的一刹那間跑到葉家門口。
孫老憨的一隻手拉住門把手,一隻手卡住門縫。
他那塗抹得紅豔豔的一張臉從門縫伸進來,猙獰的五官正對著葉多金。
葉多金被他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想也不想, 葉多金就伸手把他的臉給推了出去, 還把他卡在門縫上的手掰開。
“砰!”
砰的一聲響, 門被葉多金給重重關上。
葉多金轉身往屋裡跑, 拍著胸口嘀咕:“媽呀, 好嚇人啊!”
被擋在門外的孫老憨沒有死心,走到窗戶外邊, 貼著窗戶往裡麵看。
看到黃嬸、何嬸、靚靚嬸都在葉家,孫老憨使勁敲窗戶。
“黃嬸、何嬸、靚靚嬸, 我看到你們了, 你們快來給我開門啊。”
黃嬸打了個哆嗦:“看來孫老憨真的是被孫婆子給纏上了!他現在不僅學孫婆子打扮, 還掐著嗓子學孫婆子說話。乍一聽他說話,我差點以為孫婆子回來了。”
胡豔豔起身去倒水,給幾個嬸子一人倒一碗水。
何嬸一直沒有說話,不過黃嬸說話的時候,她一直在點頭。
端著大海碗,何嬸一口氣把碗裡的水全喝了, 喝完後立刻打了個飽嗝。
但她實在是太害怕了,在害怕情緒的影響下感覺渾身都在冒火, 嗓子眼被燒得乾澀無比, 嘴巴被燒得起水泡。
“渴死我了, 豔豔能再幫我倒一杯水嗎?”
“可以啊。”
胡豔豔接過大海碗, 又給何嬸倒大半碗涼白開。
何嬸拿過大海碗後再次一口氣全乾了,打著飽嗝,抿著雙唇說:“我還得再來一碗。”
靚靚嬸按住何嬸的手:“你已經喝了兩大海碗了, 彆喝了!”
轉過頭和胡豔豔說話:“彆給她倒了,她不是渴,隻是被嚇壞了而已。”
門外,孫老憨還在敲窗戶。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如同催魂似的,一會敲出三長一短的節奏,一會敲出四長一短的節奏。
嚇人得很。
胡豔豔心想這樣下去不行,孫老憨明顯是鐵了心要進來,不把他攆走,他是肯定不會自己走的。
想到這裡,她轉身看向葉根寶。
葉根寶頓時被胡豔豔看得渾身發毛,咽著口水問:“看我乾嘛?”
他總感覺胡豔豔想把他推出去對付孫老憨。
葉根寶的預感是對的。
胡豔豔指向門口:“這樣下去不行!孩子他爸啊,我有個提議。”
“不,你沒有!”
葉根寶咯噔一下,心想,我媳婦真的想把我推出去對付孫老憨!
那孫老憨雖然一把年紀了,可他長得可壯實了,他一個人出去對付他,未必能把他撂倒。
葉根寶立刻搖頭:“你什麼也彆說,你說了我也不聽。”
“可是孫老憨他不走,咱們這麼多人在屋裡,萬一有人尿急了要去廁所怎麼辦?”
“家裡有尿壺。”
胡豔豔沒好氣地看著葉根寶。
“淼淼他們可以用尿壺,黃嬸她們怎麼用尿壺?”
葉根寶指向隔間:“那邊是隔間。”
轉過身看向黃嬸,一副體貼人模樣說:“黃嬸啊,你要是想尿了,你就拿著我家的尿壺去隔間那邊尿。”
葉根寶指著隔間又說:“隔間裡邊很乾淨的,你老想尿多久就尿多久。”
聽到這裡,黃桂花走過去,一巴掌拍歪葉根寶的腦袋。
“你一個大老爺們磨磨唧唧的像什麼話!豔豔讓你乾啥你就去乾啥,少在這裡唧唧歪歪的說歪理!”
葉根寶不想動,家屬區裡麵有這麼多的男人,憑啥要他這個體弱的男人去對付孫老憨?
不去,堅決不去。
見葉根寶不動,黃桂花抬手又要打她。
黃嬸急忙按住黃桂花的手。
“黃姐啊,孫老憨這會兒已經被孫婆子給纏上了,可不能讓小葉出去。萬一孫婆子覺得孫老憨沒用,看上小葉的身體,直接纏上小葉怎麼辦!”
“對對對,現在咱們都在屋裡,孫婆子肯定不敢進來,屋裡是最安全的。”
何嬸立刻接上一句。
靚靚嬸點著頭也說:“反正你家啥東西都有,咱們就彆出去了,跟他耗著吧,耗得他累了咱們再出去。”
葉根寶聽完幾個嬸子的話立刻猛點頭,同時還不忘給黃桂花一個‘聽到嬸子們的話沒有?現在不是我不想出去,是嬸子們不讓我出去’的眼神。
黃桂花心裡自然是不想葉根寶一個人出去的。
但一屋子都是人,為了葉根寶的名聲著想,怎麼著也得做個樣子給黃嬸他們看。
再說了,葉根寶是四小的門衛,他這個當門衛的不出去,萬一孫老憨在外邊惹出事來怎麼辦?
黃桂花白一眼葉根寶,沒好氣說:“你們彆慣著他,他這人越慣他越不像話。”
黃嬸立刻接話:“我覺得小葉挺好的。你們沒來的時候小葉把四個孩子照顧的可好了。
“咱們家屬區這邊家家戶戶都有好幾個孩子,這麼多的孩子中就你家四個孩子養的最白白嫩嫩。
“隻看這幾個孩子就知道小葉平時沒少給他們做好吃的。”
“可不是,我家兒媳婦還常拿你家小葉和我家老三做對比呢。
“我家兒媳婦在家裡邊沒少誇你家小葉,總說你家小葉會養孩子,還說希望我家老三多多向你家小葉學習。”
靚靚聞言也說:“我家幾個孩子也說小葉好,每回跟他爹媽吵架,他都要說“我不要做你們的兒子了,我要去小葉叔叔家做小葉叔叔的兒子,人家小葉叔叔從來不打淼淼他們!”
“你聽聽,這麼多人都說小葉好,可見你家小葉是真的很好。”
葉根寶憋著樂,心想,原來這麼多人覺得我好啊!
胡豔豔朝葉根寶的方向擠眼睛,心想,葉根寶真是可以啊,幾個月的功夫就把家屬區的人都給忽悠瘸了。
黃桂花看似板著一張臉,其實心裡樂開了一朵花。
自己的兒子被誇了,還是被幾個嬸子一起誇!
哈哈哈,她家根寶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
黃桂花心想,我得記下幾個嬸子誇獎根寶的話。
牢牢地記在腦子裡麵,等回去了,她要把這幾個嬸子誇獎根寶的話一一學給生產大隊那邊的人聽。
她要告訴他們她家根寶才不是沒用的廢物!
她家根寶特彆好,比葉滿倉什麼的有出息多了!
門外的敲門聲還在繼續。
孫老憨像是不知道疲倦一樣一下接一下敲擊窗戶。
不知道敲了多久,他停下敲窗戶,走到旁邊撿起一塊大石頭。
孫老憨想,裡麵的人總是不來給他開門,既然他們來開門,那他就自己想辦法進去了。
就在葉根寶等人以為孫老憨已經走了的時候,孫老憨拿著石頭又回來了。
這次他不再是敲擊窗戶,而是直接用大石頭砸窗戶。
家屬區這邊的窗戶是統一安裝的,家家戶戶安裝的都是玻璃窗。
這些玻璃窗一砸就碎,孫老憨舉起石頭一砸,立刻把窗戶砸出一個腦袋大的破洞。
“不好了,孫老憨砸窗戶進來了。”
黃嬸子站起身大喊。
胡豔豔抱起一床被子,拉著葉根寶往窗戶那邊跑。
“不能讓他進來,快用棉被把窗戶堵上。”
“晚了,他已經爬進來了。”
“葉根寶你快去把他推出去!”
葉根寶睜大眼睛看著胡豔豔:“咱家的窗戶有半米高,把他從那麼高的地方推出去,萬一把他給推出個好歹來怎麼辦?”
胡豔豔一想也是,轉而說:“那你拿著被過去捂住他的腦袋,捂住他彆讓他動,給我們爭取跑出去的時間。”
“行吧,棉被給我。”
葉根寶抱著棉被往前走,走到窗戶口時對上孫老憨的視線。
玻璃窗隻有三十多厘米寬,孫老憨的腰被窗戶卡住,現在半個身子在屋裡麵,半個身子在外邊。
孫老憨哎喲叫喚著要葉根寶過去扶他。
“哎喲小葉啊快來幫幫嬸子,嬸子被卡住了,快來拉嬸子一把啊。”
葉根寶心想,你活該!
走近孫老憨,葉根寶猛地扔出棉被。
扔出去的棉被正正好蓋在孫老憨的腦袋上。
“跑啊!”
隨著葉根寶一聲令下,做好準備的一群人立刻拔腿往外跑。
黃嬸、何嬸、靚靚嬸幾個嬸子自然是各回各家的。
黃桂花跟著黃嬸跑,打算跟著黃嬸一起回家。
胡豔豔見黃桂花跟著黃嬸跑,也跟著跑了過去。
葉多金、葉多銀、葉多鋼自然是跟著大人們跑的。
大人們去哪裡,他們就去哪裡。
跑到黃嬸家門口,黃嬸領著葉家眾人往家裡麵衝。
她的兒子、媳婦、孫子孫女被她逃命般的跑步樣子嚇到了。
黃嬸兒子走過來扶住她,擔憂問:“媽,你怎麼跑著回來啊?”
黃嬸氣都沒喘勻,一把撥開兒子,轉身朝屋外的葉根寶大聲喊:“快進來,快快快。”
葉根寶立刻加快速度往前跑,一個猛衝,衝進了黃家。
黃嬸又喊:“快把門關上。”
她倒是不怕孫老憨,孫老憨現在被窗戶給卡住了,一時半會的估計下不來。
可她怕孫婆子啊,萬一孫婆子已經甩下孫老憨跟上來了怎麼辦!
見葉根寶關上門,黃嬸快步走過去關上窗戶,然後拿出棉被死死堵住窗戶口。
黃家人很茫然,都在想,我媽/我婆婆/我奶奶怎麼了?
黃嬸沒時間跟他們解釋,堵上窗戶口後立刻喊黃桂花一起去拿四方桌,用厚重的四方桌把門口給堵死。
檢查一遍窗戶,又檢查一遍門,確定窗戶和門都關得嚴嚴實實了,黃嬸才癱坐在地上。
剛才可太嚇人了!
黃桂花同樣如此,挨著黃嬸坐下,用力喘氣,毫無形象可言。
黃嬸兒子見黃嬸那樣,便轉身去找葉根寶。
男人還是和男人更有話題可聊。
“葉哥,我媽怎麼了?”
其實他想問的是你們怎麼了,怎麼都慌裡慌張的,跟後邊有狗追著跑似的。
葉根寶伸手拉過黃嬸兒子:“這事說來話長,我就長話短說了。”
喘了口氣,接著說:“孫高升他爸孫老憨瘋了,他穿著他媳婦的衣裳,打扮得跟女人似的來我家拜年。”
孫老憨之前也來黃家拜年了,黃嬸兒子知道葉根寶說的是怎麼一回事。
“我也看到了,他那身打扮確實挺嚇人的。”
“更嚇人的不是他的打扮,而是他說話的樣子!”
葉根寶聞言提高音量:“他竟然掐著嗓子學他媳婦說話,他現在說話的樣子是這樣的,你看我啊。”
葉根寶翹起蘭花指,微微低下頭,欲語含羞地看一眼黃嬸兒子。
看著黃嬸兒子,葉根寶柔聲說:“小葉啊,開門啊。”
說完後,葉根寶把自個兒給嚇著了。
揉著手上的雞皮疙瘩,他又說:“太嚇人了,你媽和我媽以及何嬸她們都被他嚇著了。”
聽葉根寶剛才的描述,孫老憨模仿女人說話的樣子確實很恐怖。
但這和葉家一家子逃命似的跑來自己家有什麼關係?
黃嬸兒子皺起了眉頭。
不等黃嬸兒子把疑問問出口,葉根寶接著又說:“他跟著你媽和何嬸她們去我家了,堵在我家門口吵著要進我家屋。
“我家有幾個孩子,哪能讓他進屋啊!他那個樣子太嚇人了,孩子們見了他準會被他嚇得連做幾個晚上的噩夢。”
黃嬸兒子深有同感,早上那會因為看了孫老憨一眼,他兒子直接被孫老憨的樣子給嚇哭了。
在地上坐了一會,黃嬸和黃桂花互相攙扶著站起身。
黃桂花走到胡豔豔旁邊坐下。
坐下後,她扭頭和葉根寶說話。
“根寶啊,咱們不能一直在黃家這邊躲著,得想個法子把孫老憨給解決了。”
葉根寶和黃嬸兒子一起點了點頭,走到黃桂花旁邊坐下,示意黃桂花繼續往下說。
“孫老師昨晚上才吊完點滴回來,今天估計爬不起來管孫老憨。
“咱們不能找孫老師過來把孫老憨帶走,得想個法子讓孫老憨自個兒回家。”
“那不可能。孫老憨要是想回家,早就回去了,怎麼會一直堵在咱家門口非要進咱家屋子。”
黃桂花一想也是:“要不你倆去找孫校長,讓孫校長出麵送走孫老憨。”
黃嬸兒子接話:“孫校長回老家過年了,他說要年初七才回來。”
葉根寶倒是有個想法:“孫校長隻能管學校的老師和學生,就算把他找回來,他也管不著孫老憨。孫老憨這事還得去找公安同誌和紅袖章同誌。”
“你接著說。”
葉根寶便接著往下說了:“一會我和你分開出去找人,我去公安局找趙公安,你去紅袖章那邊找吳隊長。”
聽到葉根寶說要去找紅袖章,黃嬸兒子下意識皺起眉頭。
葉根寶看他變了臉色,趕緊解釋:“紅袖章的吳大隊長是我兄弟,你去那邊直接報我的名,我大哥聽到我的名字肯定不會為難你。”
“葉哥認識吳隊長,你倆是怎麼認識的?”
“喝了幾回酒就認識了。你放心吧,吳隊長為人很仗義的。
“對了,吳隊長不一定在紅袖章那邊,你要是找不著吳隊長,就找高副隊長。
“我和高副隊長也挺熟的,和他報我的名,他應該會看在我的麵子上過來幫忙。”
黃嬸兒子心裡震驚,不動聲色的地打量葉根寶。
葉哥看著文文弱弱的,沒想到竟然敢和吳隊長稱兄道弟。
吳隊長可不是什麼好人,敢跟他稱兄道弟的人更不是什麼好人,葉哥怎麼會和吳隊長扯上關係?
葉根寶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
“咱們得趕緊行動,不然一會孫老憨從我家窗戶下來,我們就走不了了。”
說走就走,葉根寶拉著黃嬸兒子往外走。
走到門口,倆人看一眼堵住門口的四方桌,忍不住笑了起來。
葉根寶:“搬吧。”
黃嬸兒子:“隻能搬了,不搬就出不去了。”
倆人喊來葉多金和葉多銀一起搬,把四方桌往後挪幾米。
搬開四方桌,葉根寶和黃嬸兒子打開門,側著身體走出去。
見葉根寶和黃嬸兒子出去了,黃桂花立刻喊葉多金他們過來把四方桌搬回剛才的位置。
門外,葉根寶往自家窗戶的方向掃一眼。
他看到一雙穿著棉褲,不停抖動的腿。
“孫老憨還在我家窗戶上卡著下不來,咱們趕緊走吧。”
葉根寶率先往外走,黃嬸兒子緊隨其後。
倆人一起走到學校門口,出了學校門口便分開走了。
葉根寶往東邊走,去公安局找趙公安。
黃嬸兒子往西邊走,去紅袖章那邊找吳隊長。
其實黃嬸兒子更想去公安局找公安,但他不好意思開口,於是乎就被默認去紅袖章那邊找人了。
葉根寶走得很快,隻用了半個小時就走到公安局門口。
今天是大年初一,公安局裡麵隻有兩個公安。
葉根寶在公安局裡麵沒有找到趙公安,隻好去找那兩個沒見過的公安同誌說話。
“公安同誌你們好,我想找趙公安,今兒個趙公安在嗎?”
好在公安局隻有一個趙公安,坐在門口的公安抬頭說:“老趙今天放假,你是他什麼人,找他乾什麼?”
“我不是趙公安的什麼人,我是四小的門衛,名叫葉根寶。”
介紹完自己,葉根寶趕緊說孫老憨的事。
“我們四小那邊出事了,有個名叫孫老憨的不知道怎麼的忽然瘋了,穿著女人的衣裳到處嚇唬孩子。”
葉根寶不敢跟公安同誌說孫老憨可能被孫婆子上身了。
現在到處都在打封建迷信,可不能和公安同誌說和封建迷信有關的話題,不然容易被捉去接受思想教育。
說話的公安看向另一個公安,開口說:“小周啊,你跟他走一趟吧,去看看怎麼回事。”
“是!”
周公安站起身,帶上記錄的本子走向葉根寶。
“走吧。”
葉根寶往外走,他走在前麵,周公安跟在後麵。
葉根寶是個厚臉皮的,走出一段路就開始跟周公安搭話。
“公安同誌,你姓什麼啊,是姓周公的周,還是姓有耳朵的那個鄒?”
“周公的周。”
“那我直接喊你周公安吧。”
葉根寶是個打蛇隨棍上了,故意落後幾步,和周公安並排著一起走。
“周公安啊,我再跟你說一說孫老憨的事吧。
“孫老憨前段時間死了媳婦,他可能在他媳婦死後受刺激了,腦子裡麵出了問題,變得不正常了。”
周公安聽到這裡擺手示意他可以了,不要說了。
之前公安局這邊派了兩個人去調查孫老憨,周公安就是那兩個人中的一個。
他知道孫老憨模仿女人是怎麼一回事。
“孫老憨不是腦子出現了問題,他是這裡出現了問題。”
周公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以前我遇到過類似的人,那人和孫老憨一樣死了媳婦。
“那人因為媳婦死了,心理出現了毛病,以為自個兒的媳婦還活著,經常對著空氣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