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門口,胡大伯母看到一屋子的人。
這些人中有她熟悉的閨女和大女婿,還有一個看著眼熟卻叫不出名字的女同誌。
胡大伯母盯著胡豔豔看,越看越覺得她眼熟,但就是死活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裡見過她。
想不起來,胡大伯母便不想了,把披在身上的衣服拿下來穿上,扣上扣子後大跨步走進屋。
胡大伯母走路的聲音很大,她的腳步聲引得所有人往她身上看。
看到胡大伯母來了,胡大梅立刻起身去和胡大伯母說話。
“媽,你是被我們吵醒了嗎?”
“沒有,我是來找你爸的,你爸呢?”
“在那呢。”
胡大梅朝胡大伯的方向指了指。
胡大伯母順著胡大梅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和胡大伯坐在一起的葉淼淼。
一看葉淼淼的臉,胡大伯母又開始覺得葉淼淼眼熟了,忍不住問胡大梅:“她是誰家的孩子啊,看著有點像你小叔。”
胡大梅立刻笑了起來:“她叫葉淼淼,是豔豔的閨女。”
胡大伯母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過了一秒才驚呼出聲。
“豔豔?胡豔豔回來了?那是她閨女?”
說到這裡,胡大伯母扭頭看向胡豔豔。
她肯定就是胡豔豔了!
怪不得她覺得她眼熟了!
隻是胡豔豔不是嫁給了鄉下泥腿子嗎,怎麼也回來了?
胡大伯母湊到胡大梅耳邊小聲問:“你怎麼和胡豔豔一起回來了?”
“我跟豔豔一直都有聯係啊,這次是聽周平安說三舅媽沒了,所以才和豔豔一起回來奔喪。”
胡大伯母看著胡豔豔嘖嘖出聲:“你小叔和小嬸還說當豔豔死在外邊了呢,不知道你小叔和小嬸知道豔豔回來了會不會過來罵她一頓。”
嘴巴說著胡豔豔,眼睛順著胡豔豔掃到了葉根寶身上。
“坐在豔豔邊上的那個是豔豔的男人吧?”
“嗯,他叫葉根寶。”
“他旁邊那幾個是豔豔的孩子?”
“對,左邊的那個叫葉多金,是豔豔的大兒子,旁邊的那個是二兒子,叫葉多銀,右邊的那個叫葉多鋼,是豔豔的小兒子。”
“和你爸說話那個是小閨女吧?你剛才說她叫,叫什麼來著?”
“淼淼,葉淼淼。”
胡大伯母看著葉淼淼的眼神亮了亮。
“豔豔閨女長得真好,比豔豔小時候長得還要好。”
“咕咕咕!”
胡大梅的肚子忽然發出咕咕咕的叫聲。
旁邊的人不是旁人,是自己的親媽,胡大梅直接說:“媽,家裡有吃的嗎?我們下午六點就上車了,一直坐到十二點才下車,下了車就來家裡了,從上車到現在一粒米都沒吃。”
“這會兒離天亮還有好幾個小時,走吧,咱倆去做些吃的。”
胡大梅跟著胡大伯母離開。
倆人走出屋轉身去了胡大伯母和胡大伯的屋子,隨後拿著一碗糧食走出來。
這是一碗粗糧,裡麵有大米、還有各種大小不一的豆子。
倆人用這碗粗糧熬了一碗的一鍋粥,又切了些鹹菜炒了一碟子的鹹菜疙瘩。
“這麼多夠吃了,媽,我先把砂鍋端過去。”
胡大梅走過去端起砂鍋,端著砂鍋走向正屋。
“彆聊了,過來吃粥吧。”
胡豔豔趕緊過去幫忙,幫胡大梅把砂鍋放到煤爐子上麵。
砂鍋裡的粥煮得發出咕嚕嚕的聲音,白米粥的清香味勾得在場的所有人使勁咽口水。
“走,我們去拿碗筷。”
胡大梅拉著胡豔豔往外走,倆人一起走進廚房。
胡大梅拿出碗筷遞給胡豔豔,自個兒端起鹹菜疙瘩往外走。
十分鐘後,桌上擺著一碟子的鹹菜疙瘩,一盤子的薑碎炒鴨蛋、一盤子的薑絲蒸鹹魚。
陽角市靠海,這邊的鹹魚賣得特彆便宜,家家戶戶基本都會背著一碗的薑絲蒸鹹魚。
“彆站著了,過來坐下吃飯吧。”
胡大伯母招手喊眾人落座。
胡豔豔拉著幾個孩子走了過來,看著胡大伯母,笑眯眯說:“大伯母,我是豔豔,這是我的幾個孩子。”
“我知道,剛才大梅和我說了。”
她看向葉淼淼,伸手摸了摸葉淼淼的臉頰。
“這是淼淼吧,長得可真俊,比你小時候可俊多了。”
話落,胡大伯母伸手去拉葉淼淼的手,拉葉淼淼到她旁邊。
“淼淼坐這裡吧。”
葉淼淼不是怕生的性子,胡大伯母讓她坐,她就坐。
坐下後,葉淼淼扭過頭看胡大伯母,奶呼呼喊她:“大姥姥,你想吃什麼菜,我給你夾。”
說著話,葉淼淼站起身,擼起衣袖就要給胡大伯母夾菜。
胡大伯母覺得心裡熨帖,伸手一把抱住葉淼淼。
“坐下,坐下,姥姥想吃什麼自己會夾,你快坐下吃你的。”
胡大伯母拉葉淼淼坐下,拿起筷子給葉淼淼夾了一大筷子的薑碎炒鴨蛋。
“你媽小時候可愛吃姥姥做的薑碎炒鴨蛋了,你嘗嘗看好不好吃。”
葉淼淼趕緊端起碗吃一口薑碎炒鴨蛋:“好吃!”
“好吃吧!哈哈,來來來,多吃一些啊。”
胡大伯母給葉淼淼夾了薑碎炒鴨蛋,接著又給她夾一筷子的蒸鹹魚。
胡大伯母很愛給葉淼淼夾菜,一下接一下往葉淼淼的碗裡夾菜。
不過是吃一口飯的功夫,葉淼淼的碗就堆滿了各種菜。
胡大梅看著葉淼淼的碗,撞了撞胡豔豔的手肘。
“你家淼淼真是可人疼,不僅我爸對她另眼相看,現在我媽也特彆稀罕她。”
胡豔豔頓時就笑了:“沒辦法,我家淼淼就是這麼的可人疼。”
大家已經好幾個小時沒吃東西了,都特彆餓,稍稍說一會話後立刻進入埋頭進食模式。
屋裡沒有了說話聲,隻剩下咀嚼聲和吞咽聲。
吃過飯後,胡大伯母帶他們去休息,主要是帶葉家一家子去休息。
胡大梅有自己的房間,和趙姐夫回自己的房間休息了。
胡大伯母家有好幾個屋子,給葉家一家子指了兩個屋子。
胡豔豔和葉淼淼住一個屋子,葉根寶和葉多金三兄弟住一個屋子。
大家都累了,稍微洗洗臉就回屋睡了。
一覺睡到天亮,等他們醒來時,太陽已經出來了。
這個時候,胡大伯、胡大伯母以及胡大梅的哥哥嫂嫂們都已經起床了。
葉淼淼被胡豔豔搖醒,眼睛還眯著睜不開,整個人滾進胡豔豔的懷裡。
“咱們要起床了,醒醒,睜開眼睛。”
葉淼淼艱難地睜開眼睛:“媽媽,我好困呀。”
“困也不能睡了,今天咱們還要去姥姥家,去了姥姥家再睡啊。”
胡豔豔抱起葉淼淼,抱著她往外走。
接下來的時間,葉家一家子蹲在門口刷牙洗臉。
胡大伯母給他們做了做飯,洗漱完畢後,一家子坐在一起吃早飯。
吃完早飯,葉家一家子回屋收拾東西,然後出發去胡豔豔的娘家。
胡豔豔已經十幾年沒回家了,加上陽角市發展得很快,走在路上,險些找不到回家的路。
好在胡豔豔還記得家屬區附近有一棵百年榕樹,找不到路的時候就去問路。
就這樣一路走一路問人,在繞了幾天路後終於走到家屬區門口。
“就是這裡了,你們看,這棵樹就是我之前和你們說的百年榕樹。”
葉淼淼、葉多金三兄弟看向對麵的榕樹。
這棵榕樹可能被雷劈了,樹乾上又燒焦的痕跡。
不過整棵榕樹看起來還是很茂盛的,特彆是樹乾,樹乾很粗,估計要四個大人手牽手才能圈住整個樹乾。
“走吧,我們進去。”
十幾年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比如一個人的樣貌,比如一群人對一個人的記憶,比如一個人對一群人的記憶。
胡豔豔領著葉根寶和葉家兄妹往家屬區裡麵走的時候遇到了很多很多的人,這些人中有很多是看著她長大的叔叔阿姨。
但這會兒胡豔豔已經認不出他們誰是誰的,隻看著他們眼熟,卻喊不出他們的名字。
在葉家一家子旁邊走過的人同樣如此,他們也認不出胡豔豔了,隻是覺得胡豔豔看著有些眼熟。
胡豔豔紅了眼眶,不過她卻不後悔嫁給葉根寶,不後悔不跟娘家人聯係。
她的娘家人啊,可是一群比她還要狠的吃人老虎呢!
走了沒多久,他們走到一棟樓房的入口。
胡豔豔開口了:“我家在二樓,不過我家和大伯家不一樣,家裡邊的麵積很小,加起來也沒有五十平方米。”
葉根寶接話:“上去吧。”
胡豔豔點了點頭,牽著葉淼淼往樓上走。
走到家門口,胡豔豔鬆開葉淼淼的手,抬手敲門。
“叩叩叩!”
“咚咚咚!”
前者是敲門聲,後者是胡豔豔的心跳聲。
胡豔豔很緊張,許是近鄉情怯了吧,她緊張得全身冒汗,快要不能呼吸了。
門在敲門聲響起後被打開,一個老太太從門後麵探出腦袋。
“媽。”
“砰!”
門被重重關上,差點砸到胡豔豔的鼻子。
胡豔豔摸了摸鼻尖,轉過身和葉根寶說話:“完了,我們可能進不去了。”
話音剛落,門又被打開。
這回老太太從屋裡走了出來。
老太太長得很高挑,加上充滿殺氣的大濃眉,看起來特彆凶。
她眯著眼睛觀察胡豔豔,觀察了幾秒才開口問:“你是胡豔豔。”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媽你看出來了?”
“哼!你是我肚子裡麵出來了,就是燒成灰,我也能認出來。”
胡媽媽完全沒有開門讓胡豔豔進屋的意思,叉著腰堵在門口,視線在胡豔豔以及葉根寶身上打轉。
“怎麼,在鄉下活不下去了,過來打秋風啊?”
胡豔豔就知道親媽會這樣說自己,臉上毫無波動,心裡麵同樣毫無波動。
她點了點頭,然後承認了。
“是啊,家裡邊連口吃的都沒有了,我過來找你們借一些。”
胡媽媽卻不瞎,她會看。
光看胡豔豔身上的衣服就知道她家裡邊不窮,窮的人可穿不起沒有補丁的新衣裳。
而且胡豔豔不是自個兒穿新衣裳,她男人和她的幾個孩子身上穿的也是沒有補丁的新衣裳。
看來胡豔豔在鄉下過的不是一般的好!
胡媽媽忽然覺得很生氣,養大一個閨女不容易,本來他們已經打定主意要把胡豔豔嫁給生產主任的兒子,以此給小兒子換一份清閒的工作,沒想到胡豔豔竟然報名去下鄉了。
胡豔豔這一走就是十幾年,十幾年一封信也不給家裡寫,就像死了似的。
胡媽媽一共生了四個兒子,最疼小兒子胡傳承,其次就是能說會哄人的胡豔豔。
可胡豔豔讓她失望了。
她竟然不經過她的同意就下鄉了,還自個兒找了個泥腿子嫁了,真是氣死人!
胡媽媽看向胡豔豔手裡拎著的東西。
“我跟你爸養你一場不容易,今兒個你男人要是不補上彩禮,你們今天彆想進這個門。”
不等胡豔豔和葉根寶說話,胡媽媽接著說:“當年你大姐的彩禮是十塊錢加一台縫紉機,你二姐的彩禮是二十塊錢加一輛自行車。
“至於你,我和你爸也不多要,就給五十塊錢加一台收音機吧。”
胡豔豔拎起東西轉身就走:“打擾了!”
看吧,她就說不該回來!
見胡豔豔走了,葉根寶趕緊拉著孩子們跟上。
一家子快步走下樓,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走出好長一段路,葉根寶小聲問胡豔豔:“真走啊?”
胡豔豔挑起眉頭看葉根寶:“當然,咱們可沒有五十塊錢和收音機,不走留著被趕嗎?
“走吧,這個娘家我是不會再回來的了。”
胡豔豔雖然隻在家屬區待了不到十分鐘,但胡豔豔回來了的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似的一下子傳遍整個家屬區。
胡豔豔的大姐胡朝露和二姐胡晚霞也住在家屬區裡邊,很快聽到胡豔豔帶著男人和孩子回來了的消息。
倆人聽到消息立刻放下手裡的活跑回娘家。
胡朝露先到娘家,門還沒進就問胡媽媽:“媽,我聽翠苗嬸說豔豔回來了,她什麼時候回來的?現在人去哪了?”
胡朝霞剛問完問題,胡晚霞就到了。
胡晚霞有著和胡朝露一樣的問題,走到家門口立刻劈裡啪啦一頓問:“媽,我聽說豔豔回來了,她人呢?她回來了不在家裡呆著去哪了?”
胡媽媽冷著臉看向兩個女兒:“死了!”
胡朝露和胡晚霞很怕胡媽媽,即使現在已經結婚生子,依然很怕她。
見胡媽媽沉下臉,倆人不再說話,走到胡媽媽後麵規規矩矩站好。
胡媽媽沉下眼瞼,把對胡豔豔的火氣發泄到胡朝露和胡晚霞的身上。
“這會兒你們不在家裡照顧孩子,照顧男人回來乾什麼?
“以前我是怎麼教你們的?還不回去給孩子們做飯,愣在這裡做什麼?趕緊走。”
胡朝露和胡晚霞不敢說不,更不敢辯解。
倆人低著頭慢慢往外走,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看著兩個女兒走出門,胡媽媽氣得猛拍椅子,嘀嘀咕咕咒罵胡豔豔。
中午時分,胡爸爸回來了。
走進家屬院,家屬院裡麵的人都拉著胡爸爸說:“老胡啊,你家豔豔帶著她男人回來了,你快些回家吧。”
胡爸爸聽到胡豔豔回來的消息立刻加快腳步往家裡走,用比平時更快的速度走到家門口。
這時,胡家的門敞開著,胡媽媽和胡傳承正在屋裡麵說話。
胡爸爸推開門走進屋,開口就問:“豔豔回來了?她人呢?”
胡媽媽敢跟兩個女兒說胡豔豔死了,卻不敢這樣和胡爸爸說。
“走了。”
“怎麼走了,不是才回來嗎?”
胡媽媽不敢說自己要彩禮要得太狠把人給嚇走了,添油加醋說:“她就是個沒良心的,來了又走有什麼奇怪的。”
胡爸爸和胡媽媽做了幾十年的夫妻,可以說是十分了解胡媽媽。
他沉下臉,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你是不是和她說什麼了?”
胡媽媽本來還想說謊,但胡爸爸的眼神實在是嚇人。
“我也沒說啥,隻說讓她補上彩禮。”
胡媽媽心裡虛,加大音量說話,用大嗓門掩飾心虛。
“我養她那麼大,要點彩禮怎麼了?再說了,大妹和二妹嫁人是可都是有彩禮的,沒道理輪到她胡豔豔就不用彩禮了。”
胡爸爸盯著胡媽媽看一會,見她不像說話的樣子才說:“她聽到你說要彩禮就跑了?”
“可不是,她跑得可快了,跟後邊有狗攆她似的。”
胡爸爸不說話了,沉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一會,胡爸爸轉身往外走。
胡媽媽急忙追上來,拉著胡爸爸問:“他爸啊,你要上哪去啊?”
“我去大哥那邊。”
“你去大哥那邊乾什麼?”
胡傳承忽然插話:“還能乾什麼,肯定是去找三姐啊。”
說到這裡,他看向胡媽媽。
“媽呀,你乾什麼趕走三姐啊,要是被家屬區裡麵的人知道你把三姐趕走,咱家的臉皮還要不要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太忙了,先把存稿放上來,明天再上來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