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則安這是要做什麼?
自從看見那副荒唐的彩畫之後,褚漫川克製著自己,沒再看蘭則安一眼,一直到聽見這聲劍鳴。
隻見水鏡中,蘭則安單手撐著地,刷的一下利落地站起身,甩手隨意地理了理衣袖,提著劍大步走出了書房。
動作隨性不羈,透著一股子熟悉的味道。
褚漫川不可避免的恍惚了一下,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記憶中的楚崖是真的回來了。
那個沒有一分一毫的變化,和以前一模一樣,也沒有忘記任何記憶的楚崖。
天色昏暗,小院就被楓葉壓得更暗了。
窗外樹影搖曳,枝頭的紅葉亂哄哄地擺動著,不停有水滴沿著葉片下滑墜落,幾乎連成了絲線,綿綿不絕。
蘭則安抬腳走進雨中。
院外,是藏月山蔥鬱的山景,下雨天,漫山遍野都飄著輕紗般的雨霧,朦朧而又水潤。
院內,是隻有他和師尊兩個人住的屋舍。
而以前,這裡隻有楚崖師兄和師尊。
其實那本書究竟會不會遭到師尊厭棄,他都不該把它藏起,也不該有這個念頭。他沒有這個權利,更沒有替楚崖師兄做決定的資格。
蘭則安站在雨幕下,背影挺拔修長。雨水洇濕了他的雙肩,風吹過,他的墨發飛揚,衣袍獵獵作響。
他一劍揮出,半空有一瞬間的空白。
連綿不斷的雨絲被生生斬斷,風聲也停滯了一瞬。
青霄劍輕盈如燕,在蘭則安手中顯得溫順極了,原本肅殺的劍意也變了個樣子,變得飄逸靈動、瀟灑自在,完全不似之前那把殺人的利器了。
劍招隨心而行,劍意也憑心而動。
但褚漫川很不喜歡。
因為這一劍,已經不再是劍了。
自從和‘楚崖’相遇以來,褚漫川第一次深刻的認識到,他是真的變了。
一直沉浸在過去沒走出來的人,隻有自己。
現在想想,當時在滄淨山,若是真的讓師鶴語收下蘭則安做弟子……
其實會更有助於他如今的道。
拿劍修心!真是好一把君子劍啊!
他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來,楚崖還是個文修的好苗子呢?
怪不得蘭則安會跟著黎修凡一起來萬世仙宗,怪不得他第一次學劍時就會分心,敢情是他就沒想過要學劍,做一名劍修。
褚漫川眼底逐漸滲出寒意,他猝然記起,當初他說要收蘭則安做弟子時,蘭則安是想拒絕的。
拒絕?!他憑什麼拒絕?
他一個小小的花妖,哪兒來的底氣。
“嗬,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他以前真的是太慣著楚崖了,把他縱得無法無天、肆意妄為,都死過一回了還敢這麼囂張。
明明是他褚漫川的弟子,結果莫名其妙調頭成了個文修!
拿著青霄劍!去修心!!!
好一個蘭則安!真是好一個蘭則安啊!
褚漫川怒極反笑,血液在身體裡奔騰不休,好像烈火上澆了一把熱油,怒意直衝頭腦。
他越想越覺得可恨,楚崖可恨,蘭則安更可恨。
人是在他藏月山沒錯,但心卻是長著翅膀徑直飛去了那滄淨山。
褚漫川猛地揮袖關了水鏡,眼底的墨色深沉晦暗,滿滿得像是快要溢出來了。
而這時,屋外卻響起了叮叮脆響。
其音明淨澄澈,乍一聽,竟有種聽到琴弦撥動的感覺。
褚漫川的心情變得更差了。
能把劍使成這樣,蘭則安還真是有本事。
他先前還以為楚崖是天賦遠不如前,沒曾想竟是看走了眼,錯把珍珠當魚目。也難怪最開始蘭則安不願意來當他的弟子,現在想想,他把蘭則安要來藏月山還真是屈才了啊。
褚漫川惡劣地勾了勾唇角。
不過嘛,仙域裡弱肉強食,他還就偏喜歡強人所難了。
劍止雨停,萬籟俱寂。
屋外出現了明顯的仙力波動,蘭則安從上仙一層的修為進階成了上仙二層。
褚漫川冷笑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忽地聽見外麵傳來一聲身體跌倒在地的悶響。
是蘭則安。
下一秒,甚至還不到眨眼的功夫,褚漫川就現身在庭院裡,半蹲在蘭則安身旁。
被雨水打濕的地麵上,一青一紫兩種顏色的衣擺交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