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漫川的聲音猝不及防響起,蘭則安眨眨眼,眉頭舒展開,揚起一抹愜意的笑:“師尊!弟子馬上就到!”
蘭則安走到山頂,看著隻剩一半樹冠的紅楓,腳步稍稍一頓。
往下看,庭院也變得敞亮起來,半院陽光半院樹蔭,全然不複之前壓抑之況,蘭則安走到院子裡,都還沒徹底回過神來。
褚漫川先開口問他了:“此行可還順利?”
他坐在楓樹下的那張木桌前,桌上放了兩盞茶,都還冒著嫋嫋熱氣。
蘭則安走過來時,清甜的茶香被風卷著送進他鼻腔,他低頭一看,還是那盞一芽一葉的拂春薄雪。
他在褚漫川對麵坐下,唇角牽起,道:“回稟師尊,一切都很順利,隻待明日辰時初去千秋山即可。”
千秋山是萬世仙宗獨立的一座山,其上分布著大大小小的擂台,每處擂台都被防禦陣法籠罩,是平日裡各峰弟子切磋武藝時的最佳場所,每屆宗門大比也都是在此山上舉辦。
褚漫川垂眸看著茶盞中澄清的茶水,久久不語。
千重山的大殿發生了什麼他是知道的,便是不去看水鏡,也能猜到個七八分。
此前,楚崖是萬世仙宗同輩中的第一人。
無論是天賦、心性還是領悟力,皆是其他弟子望塵莫及的高度。
現在他‘隕落’了,可惜之餘,更多人卻是鬆了口氣。
七百年的時間,不足以讓他們忘記楚崖,但卻能讓他們心底生出可笑的妄想。
打不過楚崖,能打過楚崖的替代品,就好像……贏了楚崖似的。
宗門大比隻針對上仙和靈仙修為的弟子,或許他該慶幸,蘭則安隻是上仙二層的修為,不然隻怕這場比賽,要比現在複雜多了。
“明日大比,你要儘量低調行事,如今你剛剛修煉,為師不想讓你太過鋒芒畢露,你可明白?”褚漫川緊盯著蘭則安的雙眼,神情嚴肅。
蘭則安知道褚漫川心裡擔心什麼,他指尖微動,摩挲著茶盞細膩的紋理,泰然自若道:“師尊放心,弟子都明白的。”
“你若是真明白,那為師現在就不用多說這句話了。”褚漫川扯了下唇,明顯是不相信。
蘭則安無奈:“師尊,弟子不會逞強的。若是真技不如人,弟子也不會強撐。”
褚漫川抬眼,慢悠悠問:“明天你的第一場比賽,是跟哪個峰的弟子打?”
“武道峰,白翀。”話音落下,蘭則安斟酌片刻,補充道:“弟子聽聞他也是妖族,真身是狼。”
“你覺得你的勝算大嗎?”褚漫川的眼底黑沉沉的,充滿了神秘之意。
蘭則安認真思考了好一會兒,老實地搖搖頭,道:“弟子沒有見過他,弟子也不敢斷言輸贏。”
“倘若為師讓你一定要贏呢?”褚漫川似是隨口一問。
但蘭則安卻毫不猶豫:“那弟子一定會拚儘全力,即便是——”
褚漫川不想聽他說那些,直接打斷,冷聲道:“那倘若為師想讓你輸了這一場比試呢?”
聽見這句話時,蘭則安第一反應就是自己聽錯了,可是他看褚漫川完全不像是說玩笑話的樣子,就像是……
像是真的想讓他輸掉這場比賽。
可是為什麼?他都還沒開始打呢。
難道師尊認定他一定會輸嗎?難道他沒有贏的可能嗎?
蘭則安心裡有些失落,但他一句話也沒說,隻垂下了頭,盯著那盞白茶發呆。
褚漫川也不意外他這個反應,指骨叩響桌麵,等蘭則安望過來時,道:“為師又沒說你贏不了他,你這幅樣子,是不滿為師的決定了?”
褚漫川的聲音溫潤清晰,像是清澈的溪水流過蘭則安心頭,潤物細無聲,分明沒有一句軟話,卻無端讓蘭則安有種被哄著的錯覺。
“師尊。”蘭則安有了底氣,“弟子雖然輸得起,卻是不願故意輸的。”
“我沒讓你故意輸。”褚漫川一點也不客氣,“隻是我不覺得,在合理的切磋範圍內,你能敵得過他。”
“師尊。”蘭則安拖著尾音,不滿中又帶著一絲絲撒嬌的意味:“哪有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
“便是輸了,也不算是滅了你的威風。”褚漫川以手支頤,眼底有著明晃晃的銳利,“你是我褚漫川的弟子,無論輸贏,你都是威風的,這是我給你的底氣。”
蘭則安腦子嗡的一下,再也聽不見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