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也知道褚漫川會是什麼心情了,能指點蘭則安才怪。
柳照雪默默遞過去一個耽誤人家前程的眼神。
“哈哈哈哈哈!師弟你可真有眼光啊!沒想到你藏月山還能出這樣一個人物!拿劍修心,以劍入文修道,可真是——厲、害、啊!”鐘恒隻覺得心裡堵著的那口鬱氣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現在覺得暢快得很,“既然你賭我弟子白翀,那我便賭你弟子蘭則安會贏。若是我輸了,這春裡雪自然是你的;但若是你輸了,我也不留,就把它當見麵禮送給你弟子吧。畢竟我鐘恒最是有愛才之心,尤喜那些不懼嘗試、有勇氣、又有拚勁的年輕修士!”
褚漫川根本不搭理他,既不應聲,也不去看他。
鐘恒朗聲大笑,古銅色的臉龐上,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坐在他身旁的段至乾脆彆過臉去,來了個眼不見為淨,末了,還十分不滿地丟下一句:“像什麼樣子。”
“我說段老白,你不覺得好笑嗎?”鐘恒又往他心口插了一刀:“你們器合峰竟然出了一個文修弟子,還是無師自通呢!這天賦,可是輕輕鬆鬆甩下文淵峰好多弟子一大截呢!”
“夠了啊你。”柳照雪剜了他一眼,柳眉杏眼中,明晃晃透出不悅來,“你是想同時得罪我文淵峰和段師兄的器合峰嗎?”
笑聲戛然而止,鐘恒清清嗓子,正準備說些什麼來狡辯一下,段至出聲了。
他依舊緊皺著眉,用那古板到固執的語調,道:“叫我段師兄。”
鐘恒忍俊不禁,轉向柳照雪,聳聳肩,濃眉一挑,嬉笑著說:“你看,他又逗我笑。”
“哇!!!”水鏡方向猝然傳來一聲聲驚呼。
擂台上,白翀的身後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蒼狼虛影,冰霜在他眉眼間凝聚成細碎的結晶,那雙銀色的瞳孔徹底變成了野獸的豎瞳。
武修煉體入道,而獸類妖族因為肉身堅厚硬實,大多都會選擇做個武修。
而妖族武修比人族武修占優勢的一點在於,他們在‘融體’、也就是把全身力量集中在肉身上時,元神是可以遊離在體外的,也就是此時白翀身後的蒼狼虛影。
修士若是想攻擊其元神,必須先突破他肉身的防禦,如此攻擊才能有效。
若是真正的楚崖在這,隻需兩劍。
一劍破其肉身,一劍即可重創元神。
可惜現在在擂台上的,是蘭則安。
是肉身脆弱、拿著劍都能修心養性的君子蘭。
他堪堪入文修道,也沒有人指點,麵對鐵板一樣的武修白翀,完全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該怎麼下手。
從站上擂台,蘭則安一直都在防禦。
一招一式,一舉一動,毫無半點淩厲之勢。
“可惜了,入門的時間還是太短了,也沒有一顆想贏的心,實乃寶劍蒙塵啊。”柳照雪呢喃出聲。
她說的含糊,叫人分不清這個‘寶劍’到底指的是青霄劍還是蘭則安這個握劍的人。
但褚漫川卻好似認定了般,嗤笑著開口道:“是啊,寶劍蒙塵,可惜了我的青霄劍啊。”
“師弟此言差矣,雖說文修多是以琴棋書畫入道,但古往今來,也不缺以其他物什修心入道之人。”師鶴語眼神帶著一絲不快,難得對他肅聲,“譬如兩萬年前那位以落花入道,位階金仙巔峰的無意仙尊;三百年前隕落的那位碧霞仙尊,早年便是每日觀賞雲卷雲舒之象,以流雲定道心,最終位列金仙。然而迄今為止,我還未曾聽聞以劍修心的文修,這個帝蘭化形的弟子還真是給了我們萬世仙宗一個好大的驚喜。”
柳照雪眼中掠過一絲可惜,斟酌片刻,還是試探著開口勸道:“宗主所言不假,漫川,你既是他師父,也該多為弟子的將來考慮,莫要誤了他的仙途。”
“嗬?仙途?入了我藏月山,生是我藏月山的人,死也是我藏月山的鬼。他蘭則安活著可以做文修,死了我也能把他魂魄抓回來做鬼修,怎麼會誤了他呢?”褚漫川輕飄飄開口,渾然不覺得自己這樣想有什麼問題,隻是他眼中滿到幾乎要溢出來的寒意卻讓人根本沒法忽視。
鐘恒到底是沒忍住,朝他翻了個白眼,聲音雖小,但保證在場所有人都能聽見:“早就跟你說過要多收些弟子了,一座山就你們兩個人,你不盯他那也找不到事乾了啊。”
“可不是。”何所以嘖了聲,重新拿起折扇,嘴角隻消稍微勾上一些,那張風流臉就無端顯出幾分邪肆來,“還說藏月山荒蕪呢,多收點弟子不就熱鬨起來了?對的人不在身邊,不管多像,總歸不是原來那樣了。你那新弟子性子那麼安靜,隻怕藏月山是要一直荒蕪下去了。”
這些話一出,除了鐘恒,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褚漫川。
他無聲盯著茶盞中沉底的單芽茶葉,眼神稍顯空洞,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雲障,叫人平白就與他生出距離感來。
段至臉色最是難看,鐵青著臉,活像是聽見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隻有鐘恒,幽幽歎了口氣,繼續往褚漫川傷口上撒鹽:“真是,我說師弟你也太念舊情了。我仔細看,才發現這蘭則安跟那死去的楚崖至少有五分相似,你說你成天麵對這張臉,心情能好嗎?”
柳照雪橫他一眼,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惱他:“行了,你少說點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這都多少年了,怎麼就像瞎了眼呢?一點端倪都沒看出來嗎?
“繼續看他們比試吧,這場比賽也到關鍵時候了。”師鶴語沒心思在這些陳年往事上耗費心神,直接轉移了話題。
蘭則安手中的劍是極快的,每一下都能精準格擋白翀揮舞過來的拳頭,宛若一條銀色遊龍在身邊盤旋,隻可惜其勢不帶絲毫反攻之意。
“師弟,你若再不出招,就要輸了。”白翀逐漸逼近,一路把他逼至擂台邊緣。
這一仗,白翀受益匪淺。
他從來沒有遇見像蘭則安這樣的對手,無死角防禦,完美抵擋他的每一個動作,甚至還能預判他接下來的動作。
他有預感:蘭則安要放大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