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水鏡之下。
柳照雪柳眉輕蹙,臉上明顯流露出不滿:“劍屬凶器,蘭則安既已入了文修之道,漫川你又何必再教他青霄劍法?”
褚漫川神情凝重,卻隻靜靜聽著,沒有要反駁的意思。
“青霄劍法乍一看輕靈飄逸,實則暗藏殺機、有淩雲之勢,的確是適合那些天賦出眾的劍修,但你教給蘭則安,卻是誤了他的正道。”柳照雪一針見血,毫不留情指出褚漫川的不對。
褚漫川臉色冷了一下,譏笑道:“正道?你覺得什麼是他的正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蘭則安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青霄劍法就已大成,足以證明他在劍道上天賦不俗,但是漫川……”柳照雪的眼睛很亮,好似一眼就能望見人的心底,“他道心已定,手中之劍本該憑心而走,像方才那般倒行逆施,強求青霄劍意,最多再來個兩次,這棵好苗子就算是費了。”
“柳師妹所言不假。”師鶴語略一頷首,語焉不詳道:“師弟,我現在真是看不懂你了。帝蘭一族最是適合文修之道,你偏偏教他練劍,這蘭則安也真是怪,劍道天賦竟然如此之高,我看絲毫不亞於他師兄楚崖。”
他轉眸望向褚漫川,不放過他麵上的每一個變化。
被他專注盯著,褚漫川也沒有任何不自在,神色平靜無波,看不出一絲端倪。
“我藏月山隻有這麼一個弟子,就不勞你們費心了。”半晌,褚漫川才不緊不慢出聲,語氣不容爭辯。
氣氛隨之降至冰點,所有人緘默不語。小小的正殿,空氣逐漸變得稀薄,死一般的沉寂把這裡籠罩,與嘈雜紛亂的水鏡裡麵好似兩個世界。
“什麼鬼啊?這就認輸了?青霄劍都還沒揮出去呢!”
“就是,早知道就去看其他擂台的比賽了。”
“我還以為他還有什麼劍招沒使出來呢,結果這就結束了?”
“真是浪費我們大家夥兒的時間,有這功夫乾啥不行?”
“真是差遠了差遠了,沒法比。”
“可不是,果然就是個替身,要不是有一張像楚崖師兄的臉,藏霄仙尊怎會看上他做弟子?”
這些話清清楚楚傳入大殿,也清清楚楚傳上十七號擂台。
蘭則安收起青霄劍,轉身走下了擂台。
直到此刻,直到看見他的背影,白翀才如夢初醒,四下一瞥,就見光影石上隻剩下了他一個人的名字。
十七號擂台:武道峰破石山白翀,勝。
“不是我,我沒贏。”白翀皺著劍眉,叫住審判長老,“長老,這場比試不是我贏了。”
“他認輸了,就是你贏。”審判長老頭也不抬地回答。
他手裡還拿著一塊玉板,正垂目看著上麵的賽事安排。
白翀複又說道:“長老,弟子的意思是,這場比試其實是弟子輸了,方才弟子是擋不住蘭師弟那一劍的。”
審判長老終於抬頭,詫異地打量了他一番,表情古怪:“你還挺執拗,我都說了,這場比試是你贏了。”
“不是我,是我輸了。”白翀再一次強調,“我是打不過蘭師弟的。”
“哎呀!白師兄!我等在台下看得一清二楚,就是你贏了!”
有幾個觀賽的弟子圍了過來,審判長老見狀,把玉板豎在胸前,徑直走向其他擂台去了。
“長老!”白翀抬腳就想追過去,卻被這些人圍在了中間。
“方才那蘭則安全程都沒有還手之力,師兄你也太謙虛了。”
“白師兄,你是不是顧及那蘭則安的師尊啊?我跟你說沒事,藏霄仙尊——”
“不可妄言!輸了就是輸了,我從來不說假話,也不會顧及誰的麵子。”白翀眼中一點笑意也沒有,很認真地跟他們說:“我若是能贏,絕對不會謙讓,無論對方是誰的弟子。但這場比試我白翀心裡清楚,我沒贏,也贏不了。”
他的麵容看著本來就不親和,此刻表情嚴肅,就更顯出距離感來。尤其是他雙淩厲的銀眸,宛若霜雪天結晶的冰錐,冷漠又疏離,叫人看上一眼就不想再接近他。
而白翀也沒有再跟他們廢話的打算,徑直從人縫中擠出,跑著去追蘭則安去了。
他走後,離他最近的一個圓臉弟子不忿道:“裝什麼裝?!搞得自己好像多清高一樣!”
“行了行了,反正跟咱們也沒什麼關係,咱們去看看其他擂台的比賽吧。”有人打著圓場,不願在大庭廣眾之下議論這些。
眾人都離開後,水鏡才切換到其他擂台。
褚漫川收回目光,臉上也看不出什麼多餘的情緒,仍舊是往日那副冷淡的樣子,還跟他們打了聲招呼,才施施然離去。
蘭則安這邊,白翀遠遠叫著他的名字,絲毫不管路過弟子怎麼看他,跑得飛快。
“蘭師弟!等等我!”
藍義跟來的時候一樣,跟在蘭則安身邊,聞言還打趣道:“這一聲,我都分不清是叫你還是叫我了。”
“師兄可知自己和白師兄誰入門更早一些嗎?”蘭則安也覺得有趣,便好奇地問了一句。
剛才那一瞬,他忽然想起了最初被自己弄錯的名字。
楚崖師兄,他最開始還以為是隨師尊姓‘褚’。
藍義想都沒想就給了他答案:“白師兄入門比我早上一百年。”
他剛說完,白翀就追上來了。
“師弟!你沒輸!是我輸了!”白翀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眼眸澄澈,“走!我帶你去跟審判長老說清楚,讓他把勝負改過來。”
蘭則安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好笑道:“師兄倒是先聽我一言,那一劍,若是我真能揮出,我就不會收手了。”
他直勾勾看著白翀,眼神很堅定:“我也是今日這一戰才發現,我的劍道似乎有些問題,我以為的並不是我以為。倘若方才我真的揮出那一劍,能不能贏我不敢說,但我一定會付出比輸慘重百倍的代價。”
藍義眼中閃過一絲玩味,目光在白翀和蘭則安身上打轉兒,眼神耐人尋味,帶著點說不出的意思。
白翀不太明白這個‘代價’指的是什麼,他正想繼續說些什麼時,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男音。
“你知道就好。”
這道聲音對白翀而言很陌生,他是第一次聽見,但蘭則安卻是精神一振,抬眼就望了過去,眼中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驚喜。
“師尊。”他尾音輕揚,眼眸也在這一瞬亮了起來。
褚漫川一身紫色長袍,麵容冷峻,眉目之間透著渾然天成的氣勢,讓人不敢直視。
藍義和白翀登時清楚了來者的身份,趕忙行禮道:“拜見藏霄仙尊。”
“不必多禮。”
褚漫川的目光精準無誤地落在蘭則安身上,肅聲道:“你隨我來。”
蘭則安還沒應聲,就收到了藍義和白翀遞過來的眼神。
兩雙眼睛,皆透露出一個意思來: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