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年其實被不少長輩說過要懂事要上進,她也確實這麼去做了,但結果呢,她現在還不是在這裡。
有的時候事實特彆殘酷,有些人就住在羅馬,當然可以不努力。
但是根本沒有這份底氣的呢。
如果不努力,不就是等著等死嗎?
齊遠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想明白他的底氣來自於齊家,來自於他那個非常有錢的父親,他的叛逆,叛逆到了後麵會是什麼呢。
隻有空虛。
人是需要目標的。
既然自己找不到目標,那麼社會普遍選擇的目標不也是很好的方式嗎。
陳程看著她停筆了。
他捏著厚厚的一遝草稿紙,覺得今天差不多到時候了,再寫下去怕大小姐的叛逆心就要上來了。
準備告辭的時候,他餘光瞥見了一角畫架。
他想,其實齊子涵和畫畫這件事也很搭。
她看著就很大小姐,是那種會穿著白裙子黑皮鞋在大廳中央彈鋼琴的女孩子,這樣的女孩子拿起畫筆來應該本身也像是一幅畫。
“啊這個。”阿姨也驚訝了:“子涵還沒有撤下去嗎?”
蘇亂愣了一小會,她歪了下頭,試圖糊弄過去,“忘了?”
“你原來說最討厭畫畫了呢。”阿姨笑了,她比劃了一下身高,“到我這裡的時候,突然有天跑回來,說要把所有的畫都燒了,你爸爸還很難過呢。”
蘇亂沒什麼表情,“我真忘了。”
陳程說了告辭,婉拒了讓司機送他回家。
他慢慢地走在路上,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但似乎感覺,齊子涵並不是這麼健忘的人。相反的,她的記性非常的好,好到他稍微試探了一下,都覺得有些嚇人。
但……站在家門口的那一瞬間,他突然什麼都不想去想了。
離他實在是太遙遠了。
既然是開在雲端上的花,又怎麼會輕易的能接觸到。
隔著的是那一點兒距離麼,不,是整個天淵。
才剛拉開門,杯子就連同著女人尖利的謾罵一起砸了過來。
陶瓷的水杯砸在門框上,碎了個徹底。
瓷片從他臉頰邊擦過,陳程還沒反應過來,隻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慢慢地順著臉頰滑下來。
……幸好不是眼淚。
他看了眼指尖上粘連到的紅色,心想。
他麵無表情的,整個人看起來還是那個冷冷清清的美少年,除了血蜿蜒的從他臉頰一路滑到下顎,而他已經毫無動容,隻是眼神冷徹,幾若冰雕。
女人哭的更凶了,揪著他的衣服,哭鬨不休:“你和你爸爸一樣!!都想把我丟在這裡等死是不是?!”
她的指甲裡全是半凝結的血汙。
這都是他的血。
陳程想,他到時候應該給她剪指甲了。
白采心,也就是他的母親,每次都這樣,不吝於傷害他,甚至掐的他整個大腿全是青青紫紫,一邊傷害他一邊還要哭哭啼啼的抱怨都是他害得她現在這個樣子。
明明柔弱到旁人多說一句重話都會哭,但傷害起他來,卻從小到大都沒有手軟過。
“沒有。”他言簡意賅,推開白采心往廚房去。
白采心是肯定不會做飯的。
如果他自己不做,那就是兩個人一起餓死。
說話的時候他臉上的傷口凝固住了,血終於不流了,他找到酒精和棉簽準備消毒,但是白采心已經衝了上來。
“不要碰。”他冷冰冰的說。
“你……你居然這樣看著我!我是你媽媽你知道嗎!”她又開始哭哭啼啼了。
陳程早就習慣了她的尖叫,視若無睹的給自己清理傷口,他的眼神冰冷,白采心原本還想教訓一下這個逐年長大的兒子。
但他自從進了青春期之後就逐漸拔高的身形,現在看起來已經完全像是個大人了。
她躊躇了一下,隻是指責他:“你今天去哪裡了?!為什麼沒有按時回來?!”
陳程不理她。
他舀了米,倒進鍋裡,又挽起了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手臂上同樣是有著血痕和青紫的痕跡,這也是為什麼他從來不肯穿短袖的原因。
幸而學校的空調一直保持在最佳溫度。
白采心衝上來打翻了米。
結果水和米粒澆了陳程一頭。
他整個人都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濕漉漉的。
而女人還在振振有詞質問他:“你怎麼能不聽我的話,我是你的媽媽!我教訓你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這個不孝子,就知道和你爸爸一樣!”
陳程閉上了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氣。
白采心的教訓還沒有完,她尖利的聲音像是刺一樣紮過來。
“……是不是白晴告訴你的。”陳程突然說。
他睜開了眼睛,額前的發都被打濕了,黏在一塊,露出了極為淩厲的眉眼,眼神也冷的像是結冰了。
白晴今天沒有來。
其實他在給齊子涵補習的時候也給她勾了一份複習大綱,原本是約定好這個時候來取的——但是白晴應該不會來了。
陳程多少有些想笑,換了是他,他也不願意來。
白采心不說話了,她又開始尖叫:“你這是什麼態度!!”
白采心想打他。
但被他輕而易舉的按住了手。
他很平靜的看著麵前的女人,像這麼多年來一直做的一樣,隻是冷靜的說:“你再鬨下去飯不會好了,我不會去給你買飯的。”
白采心的動作戛然而止,她瞪圓了眼睛,看了他幾分鐘,終於放棄了。
她推開陳程,把自己縮進角落裡,居然安靜了下來,隻是還在嘀嘀咕咕的罵他,陳程想她大概又在罵他小畜生不孝子。
隻有這個時候白采心才是無害的。
等晚上的時候,陳程在燈下算了一遍開銷和收支,在赤字上停留了很久。
他是那麼的麵無表情且平靜。
房間裡傳來白采心的謾罵,父親離開之後,這就成了白采心唯一的娛樂活動,他已經聽了十幾年這個女人發瘋,正常人大概一分鐘也忍不下去。
白采心是個瘋子,那他是什麼呢?
他的筆尖折斷在了赤字上。
陳程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什麼都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