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沉悶的啟動聲後,大巴終究出發了。
日光昏沉的照射下來,在搖晃的空當中,也有些許,斜過了帽簷,映在了知瑤白皙的臉頰上,知瑤咬住了下唇。
她不自覺的抱緊了一點背包,和同伴比起來,她的行李實在是少得可憐。
喧雜的人聲和昏沉的日光幾乎要融化了她。
但還有人在前進。
依舊很擠。
後悔倒是沒有太多後悔,但要說興奮,卻也沒有多少。
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知瑤不太自然的側過頭,儘量避免與難免要避讓往她這邊傾斜的鄰座接觸——她實在不是很喜歡和不是太熟的人進行身體上的接觸。
在大環境中難免會顯得冷酷,也因此她的動作慢了一拍——或許是因為隨著前進,不斷搖晃的日光,讓她實在是打不起精神。
鄰座似乎起身了。
知瑤恍惚了一瞬,下意識地朝著右側望去,從另一扇車窗穿透而入的日光模糊了她的視線,隻看得見透亮的白光。
“謝謝。”
然後是一聲特彆又熟悉的聲音。
知瑤整個人僵住了。
他依舊很從容地坐到了她的身側。
日光搖晃著,給他的容貌打上一層明滅的強光。濃淡適宜的漆黑眉睫,深刻而愈發顯得冷淡的輪廓,幾乎像是一場質感顆粒清晰的電影。
“……”
知瑤猶豫了一下自己的態度。
她本來想拎著包下車,但總感覺他會跟下來。她不太自然的呼出一口氣,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放鬆了抱住背包的警惕動作。
潛意識大概判斷成了安全——但容清樺這個人就不太安全。
“又是你。”她低聲咕噥。
大概是覺得日光照在臉上令人發燙,她不太自然的拉低了一些帽簷。
他很自然的側過她放下了車簾。
昏沉的日光被隔絕開,知瑤慢了一拍,抬眸的時候瞥見了他的側臉,然後飛快地收回。話在舌尖滾了幾圈,最後含糊地講了出來。
大概都不像是一句謝謝。
容清樺沒多少反應,甚至都沒有回答。
……挺不習慣的。
“你彆跟著我。”她的聲音悶悶的,軟糯的像是糯米糖。
但語氣卻有點衝,聽起來特彆像是故意來吵架的,知瑤自己也這麼覺得,純粹是沒事找事:“好幾次了,你好煩。”
雖然說著容清樺好煩,但她卻下意識地乖乖地將懷裡的背包遞給他了。
純粹是條件反射。
但在剛剛的話說完之後,怎麼都像是打臉現場。
知瑤:“……”
她又拉低了一點帽簷。
容清樺輕而易舉地將背包放到了頂上的擋板。
已經是第三次了。
她畢業旅行莫名其妙的插進來一個人。說是一起,似乎也不太對,他隻是跟她同一路線——但因為同一路線太相似了,既不是同伴,也不是路人。
知意其實不太放心她一個人獨步旅行,但她就是想來。
想一個人。
在異國他鄉、不相識的街道上。
知瑤覺得自己是自由的。
容清樺總是很有分寸,在她想一個人的時候,他不會出現,在她害怕的時候,永遠能在身後看見他,這一個半月裡,都是這樣。
所以,等他上車之後,知瑤才會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
她一麵口不對心的說他煩,但另一麵卻又習慣了有容清樺的陪伴。
越這樣下去,就越令她心煩意亂。
這最終導致的糟糕結果就是她又一次撞到了對方的後背。
她捂著額頭,軟乎乎的抱怨:“好痛……”
容清樺辦理完了住宿手續。
剛要轉過頭來,手指才接觸到對方額頭的一瞬間,就被飛快地打掉了。綠眼睛的小姑娘臉頰紅的像是火燒,大概是意識到了這句話有多像是撒嬌。
這份認知令她不太高興的越過他往前走了幾步。
容清樺無可奈何的在她身後,叫住她:“房卡。”
鑰匙牌在他指尖轉了兩圈。
知瑤不太樂意的拉低了帽簷,準備搶過來,因為身高差的問題,她被迫踮起腳才拿到——這份壞心眼讓小姑娘瞪了他一眼。
然後對上視線的時候,她又不自然的躲避開來了。
——好煩啊這個人!!!!
知瑤氣急敗壞的推了他一把。
然後按著帽子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衝。
容清樺倒是沒被推動,隻是好笑的看著她,微微揚了揚眉梢:“你拿的是我的房卡。”
“……”
她往上跑的動作定格住了。
知瑤整個人都僵了。
這個過程大概有一兩分鐘那麼久,她才感覺自己稍微能透過氣了。
知瑤僵硬的回過頭,她不吭聲的慢吞吞的走過來。
“……給我。”
她朝他伸手。
容清樺將房卡放進她手裡的時候,她還不自然的往回收了收——然後下意識地又想跑,最後想到了什麼,停住了。
知瑤麻木的抬起頭,把屬於容清樺的房卡拿出來:“還給你。”
她耳根都是紅的。
細白的臉頰也彌漫上了霞色。
好在他沒有多難為她,收下了房卡。
知瑤走進房間。
悶悶地將自己埋進被子裡。
連潔癖都可以暫時的拋去一邊了——總之就是非常尷尬。
她心煩意亂的主要結果是因為旅行的路線太——
……好吧,就是因為容清樺。
他壞死了。
知瑤氣鼓鼓的想。
等到下去吃飯的時候,容清樺已經和同行的遊客相熟了。
儘管是三四句話才回一句,但奇異的是並不會給人冷淡的感覺,他實在是任何話題都能聊得起來。
看見知瑤了之後,他很自然的衝她笑了一下。
知瑤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
才慢吞吞的走過去。
同行的遊客都以為他們是出來玩的小情侶,還打趣了兩句。
知瑤沒有去解釋。
一開始出來的時候,她還會想去解釋他們並不是情侶,後來就懶得解釋了。
因為據他們說,“隻要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容清樺喜歡她”。
……有這麼明顯嗎?
知瑤看著正在鋪開地圖的容清樺。
他修長的手指指向了某個地點,然後漫不經心地說:“如果後天出發,我們或許還趕得上排燈節。”
燈光在他的眉骨頰廓上打出了深深淺淺不一的陰影。
將他籠罩在一股難以言喻的冷清當中。
“哪有這麼喜歡……”
反正……反正她現在是沒看出來。
知瑤含糊的咕噥了一聲。
“什麼?”
知瑤怔了一下,使勁搖頭:“沒、沒什麼。”
他們順著遊廊走出去。
外麵燈火通明,河上還有著點綴著花燈的小船和岸邊無數的蠟燭。知瑤手腕上有個小小的藤蔓,不是刺青,她怕痛,隻是個貼紙。
和容清樺並行的時候,就不太自在的刻意將手放了下來,貼緊大腿,避免他看見。
——總感覺很幼稚。
但反應過來之後,她才覺得有點不對勁。
為什麼要去考慮容清樺的觀感啦,綠眼睛的小姑娘鼓起了半邊的腮幫,她又刻意的拉遠了一點和容清樺的距離。
但容清樺也不在意。
因為就在下一刻,知瑤就已經扒到欄杆上去了。
她興奮的看著順遊而下的花燈,想也沒想的抬起頭來,綠眼睛裡映出了閃爍的燈光。
——“我也想……”
——“我們去放花燈嗎?”
容清樺比她還要快一點兒說出來。
不止是知瑤怔住了,就連他自己也有點停頓,笑意含糊地在喉嚨裡滾了一圈,為了不驚擾這個最近意識到了什麼,越來越避開他的小姑娘。
他隻是說:“挺有意思的。”
目光投注了過來,是緩了一拍的溫聲和氣:“你覺得呢。”
他漆黑的眸子倒映著河岸和燈光。
但隻是虛影。
知瑤看得很清楚——他的眼睛裡,隻有她清晰的身影。
她其實很想下意識地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