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苦了你了,從小就要背負這樣的詛咒,”梅麗特不掩心疼地歎了口氣,“既然這樣,今天你就回去吧,好好歇著。”
伯伊頓了頓,低聲說好。
“對了,”梅麗特突然想起什麼,“我上次說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伯伊:“………”
這事兒你還真是問錯人了。
不過這對他來說不難,斟酌了下說:“我覺得這件事王後考慮非常周全,也很尊重我的意見,但我太愚笨,怕做不好辜負了王後的信任,想王後再具體給我說說。”
伯伊的行為準則之一,遇事不決就踢球。
隻要順從對方的話,並且對對方的言論大力支持,誇讚,就能很輕鬆地引出對方的所思所想。
梅麗特王後展顏一笑,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今天的阿伊有一點不一樣,但具體有什麼不同又說不上來。
“把你安排到神殿是為了你好,”她說,“我知道你想跟在我身邊,但我更希望你能去祭司團。”
去神殿?
伯伊順勢抬頭,不動聲色地把整個宮殿的布局都看在眼裡,觸及到內殿黃金製成的擺件時,他又淡淡垂下眼睫,心裡有了計較。
“阿伊願意聽從王後的安排,”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唇角微微揚起,輕聲說:“能為王後所用是我的畢生追求。”
他不清楚為什麼阿伊會變成梅麗特王後的人,也許這就是奴隸出身的阿伊為什麼能位極人臣的原因,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他是阿伊,但並不是權臣阿伊。
古埃及記載的曆史殘缺不全,大多都是後人根據出土文物上的隻言片語推測出來的。
哪怕是這被譽為古埃及盛世開端的時代,描述也不過寥寥幾行,對於權臣阿伊更是,隻有兩句——
“法老幼,受製於首相阿伊,法老亡,阿伊即位。”
阿伊在位四年,病故。
遊客一眼看儘的數十個字,便是他波瀾壯闊的一生。
除了能看出這個阿伊不折不扣的權臣身份,沒有人能斷定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但無論是他如今是什麼身份,去神殿都比留在這裡好。
伯伊完全不需要思考就做出了決定。
梅麗特微笑著點點頭,雖然不知道是什麼讓阿伊改了主意,但她很滿意這個結果。
“雖然隻是小祭司,但祭祀的工作馬虎不得,”她叮囑道:“在神殿我不好照顧你,你要自己多花些心思。”
“好。”伯伊順著她的話往下接,麵上流露出些許遺憾,“我還是更想要待在您身邊。”
做戲就要做全套。
這個時候但凡是個正常人都會虛與委蛇一番,然後各自安好。
但——
梅麗特:“既然這樣那你明天再來侍寢吧。”
伯伊:?
“阿伊大人倒是個會討人喜歡的。”芙芙接過侍女的羽毛扇跪到梅麗特麵前為她搖扇,笑著調侃道。
她跟在梅麗特王後身邊二十多年,說話也比旁人多了幾分親近。
梅麗特輕笑:“美人總是要多幾分特權,放眼前看著也賞心悅目不是,我說侍寢,看他高興的,年輕人就是藏不住情緒。”
她每每笑起來,眼角就會堆疊起細細密密的褶皺,也隻有這個時候,才會叫人意識到她如今已經五十有餘。
芙芙笑著說是。
隻要是對梅麗特王後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梅麗特王後對好看的人或者東西都多出許多的耐心,哪怕是死刑犯著了王後的眼,也有赦免的。
兩個人說話隨意,全然不在意當事人就在旁側。
伯伊麵帶微笑,笑容三分真誠,三分受寵若驚和四分喜不自勝。
畢竟除了微笑,他也不知道這個時候能做什麼。
多做多錯,不如不做。
兩個人正說著話,兩名女官一前一後走近,無聲地垂首站到旁側。
梅麗特瞥她一眼,抬手示意,芙芙噤聲不再多話,站在前麵的女官見狀上前一步輕聲說:“梅麗特王後,大祭司派我來詢問一下陛下先知的事情。”
陛下如今已經即位一年有餘,但還不曾安排先知,治國之事皆是其祖母梅麗特王後在代為操持管理。
梅麗特臉上的笑容微斂:“大祭司對陛下的事情倒是比我還要上心。”
“陛下尚且年幼,這個年紀的孩子都還愛玩,”芙芙輕搖羽毛扇,“我覺得還是不宜過早安排。”
梅麗特不輕不重地嗬斥了她一句:“陛下和普通的孩子不同,怎麼能為了玩樂荒廢學習。”
“王後說的是,”芙芙低頭應和,“是我思慮不周。”
女官默不作聲,垂手而立,身姿站得筆直。
伯伊和其他人一樣,低垂著頭,但話卻是一句不落的聽在耳裡。
罷了,梅麗特看向女官:“那讓他從神殿挑些人吧。”
曆朝曆代,法老王的教育都是神殿在負責,從中挑選出學識淵博的祭祀作為先知,教授法老讀書習字,神學,星象,律法等等,各方各麵。
“諾菲斯大祭司擬了一份名單。”女官說完,站在她身後的隨從呈上一卷莎草紙。
沒有侍女去接,隨從捧著莎草紙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女官伸手接過,態度謙卑,單膝跪下展開莎草紙,以便側臥著的梅麗特王後查看。
伯伊的位置正好能看到莎草紙上的內容,典型的古埃及象形文字,比起現代的書寫顯得繁雜又累贅。
但驚奇的是,他竟然能看懂。
上麵寫了五個人的名字,三個名字在左邊,兩個名字在右邊,中間留在空白,涇渭分明,如同兩個互不侵犯的堡壘。
“諾菲斯這心急的性子還真是從來沒變過,”梅麗特輕笑一聲,纖長的手指在莎草紙上劃過,半晌,她收回手笑道:“教導陛下可不是小事,先知不妨再多上點兒,我也更安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