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15(2 / 2)

事實上,就算新任城主不那麼仁德,他們也會有同樣的期許。

畢竟兵禍可要比平素的一些欺壓令人恐懼得多,城破之後,最最不安的也是他們這些百姓了。

但是和這些鬆了口氣的西和百姓恰恰相反,杜望之這些天可是著急上火到嘴邊都起了一圈燎泡,還被派過來接手西和政事的同僚取笑“該清清火了。”

杜望之勉強撐起個笑來應和“可能是初到此處、水土不服”,轉頭就垮下了臉。

一入城,主君就親自給“方先生”安排了住處。

對此,此次出征西和的將士自然都沒有什麼不滿,而從後來佑安來的接手西和事務的文官雖是奇怪,但見將士如此,也隻當是主君此次出征新收入麾下謀臣。又聽軍中傳言“仙人”之流的話,想必是對方在此戰中立下了相當功勞,這種安排就顯得理所當然了。

——這、很、正、常。

杜望之想要這麼努力說服自己,但是見過山洞那一回之後,他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個舉動都充斥著一股彆有用心的意味。

但這事兒他敢說嗎?

他一點兒都不敢說!一個字都不敢!!

杜望之自問自己並不是一個對主君私德有多大要求的謀臣,畢竟他想要效忠的是明主,不是聖人,要是主上真的有什麼喜好,他也是能乾出投其所好送些美人甚至孌寵的事來,但是這個事……他覺得不行!真的不行!

杜望之忍了幾天,終究還是諫言了一回。

要知道他向來不乾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也曾有好友調侃過,若是他生在前朝末年、恐怕是一個玩弄權勢的大佞臣,杜望之當時對此不以為意,但是這會兒他覺得好友真是大錯特錯,他這分明是有足足的“諍臣”潛質。

杜望之深深作揖:“望之懇請主君大事為先。”

“主君乃是有大誌向的人,隻是此次所欲恐怕有違天道,若是上蒼震怒、遭之責罰,九州百姓何處再尋明主?”

杜望之還在小心翼翼打量衛塵起的神色,卻見衛塵起笑瞥了他一眼,道:“我還以為玄成不會說呢。”

杜望之一怔。

衛塵起笑了下搖頭,“玄成聰慧,我亦弗如,這體察人心的能耐,恐怕時恭、孝先、文奉三人加起來都不及你。隻是我亦是凡人,如何能不犯錯?時恭婉言、孝先直諫,但若是玄成……”

衛塵起稍稍斂了笑看向對方,“隻怕若非大局之錯、時局之難,玄成樂得作壁上觀,乃至助、紂、為、虐。”

這話就十足十的重了,杜望之隻覺背上冷汗一透,禁不住地跪下來,“臣下不敢。”

他其實甚少行這大禮,衛塵起並不是一個在意禮節的人,素日待下屬也極好,所信重依靠的幾位謀臣武將更是手足視之、少有架子。隻是主臣之彆、卻無一人敢忘。

衛塵起走過去幾步、親自彎腰扶起了這位素日來都極為倚重的謀臣,“我以卿為肱骨、不可失之,隻望卿亦以誠待我、莫要辜負。”

杜望之叩首再拜,“臣下惶恐。”

*

一直等到回了自己的府邸,杜望之才從那後怕中緩過來,他意識到自己近來這段時日確實有些忘形了。上回以一己之力攪動原州局勢大變,令主君直率三千騎兵便取一州之地,他心中確實是有得意的。

杜望之長長舒了口氣,冷靜下來,卻突然又覺得有些不對。

他想起了主君最後說的那句“大事成前,我不會輕舉妄動”。

杜望之喃喃重複:“事成前。”

——那要是“事成之後”呢?

他越是想眉頭皺得越緊,那張俊逸的麵孔不多時就拉成了一張苦瓜臉:主君啊主君,您可真會給臣下出難題。

杜望之那剛剛被讚過“體察人心”的腦袋瓜甚至一時想不通:主君這到底是借此事來敲打他,還是借敲打他讓他莫管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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