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17(2 / 2)

方暇:?

為什麼啊?

當然傲天並不是那種會給人擺臉色的上司,隻是他常年在戰場上廝殺,隻要表情稍稍不那麼溫和,就顯出一種逼人的壓迫感來了。

沉默了片刻,衛塵起開口:“數月不見,先生便無什麼想對塵起說的?”

方暇:“……?”

三秒後,他恍然大悟——

懂了,彙報工作。

雖然他每周都兢兢業業寫總結、月月都準時交報表,絕對沒有因為領導不在疏忽工作,但是很顯然那種紙麵上的東西領導最多隻是掃一眼,真想要了解情況必然還是要找負責人來做口頭報告的。

他就說嘛,傲天怎麼可能讓他專程跑一趟來,就為了給他道個歉。

說起來,為什麼是給他道歉?

他當時給傲天的理由是“這人可能威脅到傲天”而不是“他要找人”吧?

這疑惑隻短暫地閃過了一瞬,方暇很快就把注意力牽扯回到了工作上麵。

……

殿外。

有內仆匆匆而來,似是有事要稟報,還未走近就被門口內監以手勢厲色製止,那內仆瞧見裡麵的身影立刻恍悟、忙退側靜待一旁。

*

大戰剛捷,這時候監牢關的多是陽涉一戰俘回的階下囚。

數月之前,這些人還是徐朱粲朝廷中的大人物,也要被城中百姓尊稱一句貴人,隻是成王敗寇,一朝之間風雲變幻,他們這個時候也和自己主君一般,被安排進了這數麵透風的小單間中做了鄰居。這一路從陽涉被押送回來,就算裡麵最硬的茬子也沒了叫罵的力氣,監牢裡隻有一片死一樣的寂靜,他們也確實是在等死。

或許這位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新任天下之主並不是一個嗜殺之人,但是眼下的情況卻與嗜不嗜殺沒有任何關係——他們不能活。

他們倘若活著,總會有人心浮動,總會有舊部追隨擁護,總會再起戰亂。

隻有一次性將血流夠了,才不至於在未來留更多的血。

這是在這個亂世之中,一次又一次用人命填出來的道理。

每一個走到今天的人都見證了不止一次,都無比清楚的知道這一點。

也因此當牢門被打開時,不知何處的角落傳來一聲細碎的泣音。

卻無人指責。

最令人恐懼的永遠不是死亡來臨的那一瞬間,而是靜靜地等待著必定結局這個折磨的過程。

他們之中也有戰場上可以悍不畏死、一當十的猛將,也有可以出使敵營、刀鋒加身而麵色不改的使節,但是這種靜謐無聲的折磨、沉默蔓延的絕望足以壓垮每一個人的神經,或許有那麼一瞬間,他們甚至都懷疑這泣聲是從自己口中發出的。

等到看清進來的人時,卻每一個人都愣住了。

——是衛塵起。

將死之人的階下囚身份自然不值得對方親自跑一趟。

衛塵起也並非一個喜愛羞辱敵人、欣賞階下囚醜態的小人,相反對方寬容大度、禮賢下士的聲名遠播天下。

禮、賢、下、士?

許是這個想法不約而同的浮現在腦海裡,一時之間連牢內的呼吸聲都沉重了幾分。

誰都知道這位主君以“求賢若渴”聞名,其帳下不少效死之士也有不少曾經是兵戎相見的敵人。

而現在、他到了這個監牢。

那是不是意味著,這裡麵也有他想求的“賢士”?

如果能活下去,誰又想死呢?

一時之間各色的目光都落在了衛塵起身上。

有人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脊、想要提起曾經的體麵;有人目光殷殷、越發熱切;也有人在短暫的麵部肌肉抽動之後,終究闔上了眼彆開頭去……

被各色眼神注視著的衛塵起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徑直往內走去。

他所過的地方就連那些闔眼一心求死的人都免不了眼珠轉動、身體緊繃,更彆說那些殷切期望的人了,衛塵起走來之時,他們有多麼熱切,經過之後就有多麼絕望……這並不小的監牢之中以行走之人為中心,情緒徹底劃分為了兩個極端。

衛塵起一眼就看出了這些人在想些什麼,但他卻毫不動搖地繼續往裡,一直走到了最內。

而在最裡麵的,正是剛剛城破的陽涉之主徐朱粲。

就連如今萬念俱灰之時,徐朱粲也忍不住露出些疑惑來,他當然不會以為衛塵起會放過他,應該說,這裡麵每個人都有可能活,隻有他必須死。

而在他這不解又迷惑的注視下,衛塵起繼續往裡。

直到這時候,徐朱粲突然憶起裡麵還有一個人,一個他本來沒有放在心上的人。

這人數月前突然來投效,說了一堆不知所雲的局勢分析,徐朱粲本來以為這是衛軍的疑兵之計,就暫時將人扣下,不過沒多久就發現這就是個來騙吃騙喝的酒囊飯袋,待要隨意處置了,又不知被他聽到什麼風聲竟提前跑了。後來衛軍圍城,他也沒有精力搜捕這麼一個小人物,卻沒想後者居然和陽涉城中一乾要員一同被俘。

他叫什麼來?好像姓湯。

……

——是姓“湯”。

湯宴秋。

正是之前在殿中時,衛塵起對方暇所說,被再一次脫身逃走的“湯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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