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亂的那些人隻是頂著前朝的名頭,皮下究竟是不是也隻有他們自己知道——畢竟造反也是要扯大旗的嘛。
但是這裡麵就涉及到另一個問題了。
凡是一個王朝到了最後,都是有人造反、還被造反成功了的時候,那必定是早已民心儘失、甚至是人人喊打的局麵,這些人怎麼想的,居然扯著前朝的虎皮?還不止一個。
要知道黎朝可不是什麼對立的異族政權,而且彆看現在黎朝腐朽到這種德性(在這個政權的最中心的皇城裡都是明晃晃的欺壓鏈,外麵就更不必說了),但在開朝的那幾代,也是政治清明,出了好幾個名臣賢主的(雖然自家誇自家祖宗這裡麵多少有點水分,但是能被那麼大書特書、還是有政績的)。方暇有點想不通,叛亂者在黎朝開朝的時候扯了那種大旗,到底是怎麼聚集人手。
商欽接下來的話倒是很快解答了方暇的疑惑,“傳言鄴朝建朝之初,有仙人賜下的神種,每畝可產十餘石糧。彼時大鄴王朝初立,各地糧倉卻已滿盈,新陳相積,甫一打開倉門便有滿得溢出的稻米,連路邊的乞兒都能飽腹。”
方暇:“……?”
怎麼聽起來好像又是他的鍋的樣子?
好在商欽看不見方暇臉上現在異常精彩的表情,倒也無從據此再有什麼猜測,他繼續,“隻是後來仙人賜福之力漸漸衰微,神種也終歸為凡物。”
這件事方暇早在那天和係統的“友好討論”中知道了。
他從商城裡帶來的種子畢竟是外來的東西,這種外力介入導致的改變,會在世界意識的自我矯正之下一點點被抹消。表現在這件事上,就是種子一代又一代退化,最後變回了原本發展線中該有的水平。
這也是為什麼係統從一開始就不建議宿主過多的乾涉這個世界的發展,因為在大多數情況下,這都是在做白工。
白工嗎?
方暇想著自己初到那個世界時見到的情況,覺得這種“白工”倒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畢竟對那一個個麵黃肌瘦,枯瘦到連胸腔外的肋骨都凸出來的人來說,這種事可不是簡簡單單隻“白工”兩個字就能概述的。
……
“詩篇詞曲、梨園唱曲。那些年流傳下的傳說,數不勝數。天下為公、路不拾遺,簡直是聖人所言之大同盛世。”
“故此,叛軍隻要擁立一位前朝皇室,再言有‘神種’在手,便是響應者雲集。”
方暇:???
他聽著聽著,覺得這情況漸漸離譜了起來。
——不不不,這鍋他一點兒不背!
還“大同”?!清醒一點!
以這個世界的生產力發展水平,彆說跑步了,就是騎著馬也趕不上啊!這明顯是流言一傳十十傳百,從“村東頭的老母雞下了個蛋”傳成“村西頭的老王頭生了隻黃鼠狼”這麼離譜。
問題是那些人不但信了,還跟著豁出命去造反?!
就連方暇都覺得不可思議,想也知道當年黎朝那幾個皇帝得是如何的憋氣,也怪不得方暇在這個世界待了這麼多年,什麼前朝的流言都沒有聽到。
恐怕當年黎朝那幾個皇帝下了大力氣整治吧?
隻是那個整治過程恐怕不怎麼令人愉快。能到現在這種讓人連提都不敢提的地步,方暇稍微設想一下,就知道當年是如何血流成河的場麵。
係統察覺了宿主突然低落下去的情緒,連忙開解:[宿主你不要多想。就算是沒有你,他們也會找彆的理由造反的!到時候也一樣要死人,說不定死的人更多。]
方暇壓著聲音答應了一聲,但是情緒卻沒怎麼好轉。
他當然沒有那麼大的臉,覺得自己能抗下全部責任,但是無數原因導致這一後果,即便他隻是在其中的一小環上非主觀意願上起了作用,也足夠他難受了。
係統絞儘腦汁:[宿主你彆難過,要是沒有你的話,那些人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說不定早就已經餓死了,根本不會出生!]
方暇:[……]
這安慰的角度還真有點清奇。
但方暇自我開解了一會兒,還是想開了:有人用刀殺了人,難道還要去怪鐵匠嗎?何況他這連鐵匠都算不上,充其量算是個挖礦的。
這麼想想,一下子就豁然開朗多了。
果然人類一切的煩惱都來自於把自己看得太高。
他就給衛塵起到了兩天國師,還真把自己當神仙了?就算是神仙也沒有這麼能耐的。
……
商欽再一次注意到了方暇的沉默。
第二次了。
上次也是,提到鄴朝便是如此。
阿暇是前朝人嗎?是皇室?
不,前朝的國姓乃是衛氏,阿暇說他姓“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