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胡怔怔地看著謝見君,大氣不敢出,也不敢去接他手裡的碗,以前在家的時候,彆說是雞蛋了,連白麵做的麵條都輪不到他,多看一眼肉菜,他娘都要罵他不長出息,沒皮沒臉的,沒吃過什麼好東西。
方才,他隻吃了半塊餅子,早就餓了,他便想著明日起早,去後山林子裡尋些野果子來墊墊肚子,家中雖存了些現磨的白麵,但那是給謝見君和滿崽的,芸娘不許他碰,更不許他惦記,現下....他看著謝見君手裡端著的瓷碗,身子不受控製地向他靠近,他就隻吃一點,隻吃一點的話,是不會挨打的。
哪成想,剛接過碗來,他就悶著頭,大口大口地吸溜起來,三兩口,一碗素麵下了肚,熱騰騰的暖意烘烤著他的脾胃,撫平了饑餓的叫囂。
他手足無措地抬首,對上謝見君清和溫潤的眼眸,局促地打了個飽嗝,心頭冒起絲絲懊悔,他把一整碗麵都吃乾淨了!
“吃飽了嗎?”謝見君低聲問道,他瞧著雲胡臉色泛白,怯怯地縮著肩膀,恐隻要他聲音大些,就能給他嚇破膽,故而也不敢同他大聲說話。
雲胡輕點了點頭,小聲道,“謝、謝謝你”,說罷,他逃也似的,拿起碗就要往灶房裡去,麵是他吃的,自然碗筷也得他自己收拾好。
“等等,我有事要同你說。”謝見君開口將人喊住,見雲胡謹小慎微的眼神望向自己,他向後退了兩步,與他拉開距離。
雲胡呆呆地坐回原處,手指不由地攥緊碗沿兒,謝見君能有什麼事情要同自己說?難不成是他反悔了,要把自己趕出去嗎?他不敢多想,坐在四麵漏風的牛棚裡,害怕得渾身發起抖來。
謝見君哪裡看不出來他膽子小,一想到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沒準會讓他更害怕,臨到嘴邊的話又猶豫起來。
遲遲等不到他開口,雲胡這心裡七上八下的,想著若謝見君真要趕自己走,他便隻能躲去後山林子裡了,林子雖是危險了些,但好歹有果子能填飽肚子,他是絕絕不敢回家的,他娘肯定會打死他!
謝見君正琢磨著怎麼進入正題,不經意間瞄見眼前的小哥兒愈發瑟縮成一團,惶惶然又帶著些許的視死如歸,溫聲疑惑道,“好端端的,這是怎麼了?”
“你、你是不是、要趕我、走?”雲胡下意識地緊摳著著手指,細聲詢問道。
“想哪裡去了?”謝見君眼底閃過一縷詫異,他清了清嗓子,將自己整兩日打好的腹稿說出來,“我沒得想要趕你走的意思,隻是想告訴你,我...”他頓了頓聲道,
“我不是謝見君。”,見雲胡猛然瞪大了雙眸,他趕忙接了一句,“我是,也不是,怎麼說呢,我不是你相識的那個謝見君。”
“我、我知道。”雲胡震驚了片刻,小聲囁嚅道。
謝見君先是一愣,繼而眉心舒展開來,他心裡暗忖道,這小哥兒雖說是膽小,但卻是個聰明的,難怪這兩日,他總覺得有束目光一直偷摸地打量自己,想來平日裡朝暮相見,自然是能瞧出異樣的。
但如若不是雲胡性子靦腆怯弱,村裡人又忌諱他命格硬,鮮少同他來往,換成是彆人,恐怕早就將此事吆喝得人儘皆知了,故而,謝見君在盤算以後的事情時,也有考慮到這層緣故,最終才決定將自己的事兒同雲胡說道清楚。
“那你、你是誰?你是怎麼、怎麼來這裡的?”雲胡結結巴巴問起。雖知道眼前之人並非他嫁於的夫君,可他竟奇異地沒有感覺到有多麼害怕,大抵是從未有人像謝見君這般,待他溫溫和和的,連說起話來都輕聲慢語,讓他禁不住想要親近。
謝見君有些意外,沒成想雲胡會主動問他,他倒也沒得急著回答,尋了塊矮石頭坐下,月光穿透層層薄雲,打落在院子裡,銀輝傾瀉,映照在他的臉頰上,閃著輕柔的光。他神思沉了沉,片刻,才開口說道,
“我本名也叫謝見君,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的。大概是因為發生了車禍的緣故吧,才來到你們這裡。”他如是說道,說起自己怎麼來的,他聲音立時低沉了下去。
“車禍?是馬車嗎? ”雲胡壯著膽子追問起來。
“也算是吧,去給我弟弟過生辰的路上,同彆的車相撞,醒來,便到了這兒。”謝見君低聲喃喃,他的聲音很輕,猶如塵世間縹緲的浮萍,朦朦朧朧浸著一絲空靈。
“那你弟弟、肯定、肯定很難過。”雲胡有些惋惜,他能看得出來,眼前的這個謝見君必然生在一個很好的人家,才能將養出如此溫柔澹靜的性子,不像他,膽小不成大事。
“是吧,他是我照看長大的,我們二人關係一向很親密。”,想起自己弟弟,謝見君勉強扯了扯嘴角,心頭冒起絲絲拉拉的酸澀。本該是見寧一年中最是高興的日子,這恐怕以後都要讓他難過了,不過好在,見寧已經成年,爸媽可以托付於他,有他在身邊,隻希望爸媽不要對他的離世太過於痛苦。
氣氛驟然沉重下來,二人對立而坐,一時無話。
遠處後山林子裡傳來不明野獸的嘶吼聲,雲胡猶如驚弓之鳥,嚇得癱軟在地上,一連打了個好幾個寒顫,有狼!後山野林子裡有狼!他不能去後山了!前些年,村裡就有小孩在夜裡被野狼叼走了,人找到的時候,肚子裡都被掏空了!他若是去後山,也會沒命的。
謝見君被野獸的嘶吼聲驚得陡然回神,他往後山方向張望了兩眼,這古時山林間有猛獸出沒是常有的事兒,但他不曉得,明明離得這麼遠,雲胡為何看起來如此害怕,好似失了魂魄。
他理了理思緒,繼續開口道,“雲胡,我同你說這些,其實是有事兒要請你幫忙 。”
雲胡嘴張得似是能吞下一個雞蛋,他手指指自己,滿臉寫著不可置信。